中獎

楊長平

老王早年在農村種田，老伴因疾病撒手人寰，就靠自己一雙手務農喂豬喂雞賺錢，竟把兩個兒子從貧瘠的山村送到了大學校園。兩個兒子確也爭氣，從大學二年級開始，就邊讀書邊打王了，還想到老王一個人在鄉下孤獨，會觸景生情想到娘。于是，兩兄弟一商量，干脆在城里租了個廉價房，將老王接了出來。

老王根本閑不住，背了個破背簍和一幫老頭撿起了破爛。可別小看這活，雖然臟點，卻沒有農活累，一個月下來，生活也就有了保障。時間過得很快，兩個兒子陸續畢業，都在城里謀到了職業，后來又各自成了家。剛開始，兩兄弟還經常去看望老王，買點菜，父子三人喝點小酒，老王真正感覺到了人生的幸福。

后來，不知道是兒子有家庭太忙或工作太累，老王明顯感到兒子來的次數少了。偶爾來了一次，他就發現，兒子坐的是“黑殼小車”，進屋也只交代幾句就走。說是交代，其實就是叫老王別出去撿垃圾了。老王明白，不就是有一回和幾個老頭在大橋上撿垃圾，被“城里戶口”的老親家看見了嗎?可當時自己也沒有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啊。撿垃圾怎么了?不也是靠勞動掙錢嗎?

后來，兩個兒子幾乎都不來了，老王一個人挺苦的。尤其冬天，租的房子有些破舊，晚上冷風從門縫里灌進來。老王就想起當年一家人圍在桌前，桌上大盆菜湯冒著騰騰熱氣的情景；還想自己的老伴，想得整夜整夜睡不著覺。終于還是病了，在床上躺了一整天，天冷，肚子餓，口渴，想起來頭卻又沉又重。最后，被一同撿破爛的老頭發現時，額頭已燙得嚇人。于是送他住進了醫院，三天出院后，兩個兒子嘮叨了半天。老王明白，人老了怎能不招嫌呢?

這天，老王打了個電話，叫兩個兒子一同過來吃飯。兩個兒子一到，老王就激動得語無倫次：“中，中了!”講了半天，兩個兒子才弄明白，老王前幾天買了注福利彩票，居然中了兩百萬的大獎，他怕驚動周圍的人，就悄悄去福利中心兌了，扣去稅金還領了一百多萬。現在保存錢真方便，只幾張卡就裝一百多萬呢!老王“興奮”得流出了眼淚。

兩個兒子忙問老王看清楚卡上的數目沒有?放在哪里了?安全不安全?老王說看了看了，卡自己先放著，就在床底皮箱里，今后兩兄弟一人一半。兩個兒子馬上要求換地方住，這里熟人多怕消息傳出去。老王不同意，說搬走人家才起疑心，我還撿破爛，你們常過來逛逛就好了。兩個兒子同意了老王的想法。

兩個兒子親自去給老王添置了些必備的用具，換上新的被褥，裝上電話，而且隔三差五，要么一起要么單獨過來，就像當年剛剛搬出老家不久時那樣，買點小菜，喝點小酒。有一回，連親家和親家母都過來看了他，令老王激動半天。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八年，老王終于因為自己多年勞累成疾，住進了醫院。醫生已下了病危通知書，兩個兒子寸步不離，守在他的身邊。昏睡十天后，老王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含著淚花，斷斷續續地說了句“密碼……密碼在……箱里”之后，再沒有醒過來。

處理完后事，兩個兒子一同撬開了床底的箱子。里面平躺著的，卻只是老王和老伴的合影。

【選自2006年12月12日《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