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種“說了算”

符　號

寫了《說了算》一文，說的是“說了算”有“說了算數”與“說了算了”兩種語義。有文友告我說，還有第三種，叫“憑說算數”。

乍聽不解其義，細思量深感此言不虛。

西北某貧困縣，由于政績突出，脫貧致富，一舉甩掉了多年的貧困縣帽子，于是媒體報喜，領導嘉獎，有關負責人晉升，貧困救濟款以及相關優惠政策當然也隨之取消，這一來讓全縣農民和后任領導叫苦不迭。因為實際上該縣自然條件惡劣，財源枯竭，新的經濟增長點幾近于零。所謂“脫貧甩帽”，不過是縣太爺嘴上的功夫——“憑說算數”。頂頭上司當然也是個“憑說算數”的角色，部下工作有方，當然是自己領導有方。于是后任不得不四處奔走，重新據實叫苦，上級、“上上級”只好又據實還該縣“貧困縣”的本來面目。如此駭人的“說了算”，真叫人不寒而栗！

近來讀一套叫《老新聞》的叢書，那是權威大報過去幾十年重要新聞的實錄。其中報道1958年“大躍進”放“衛星”，至今令人咂舌。連著名老作家康濯也以特約記者的身份長篇報道河北徐水“一畝山藥一百二十萬斤”、“一棵白菜五百斤”、“小麥畝產十二萬斤”、“皮棉畝產五千斤”……他顯然是上了“說了算”的當，通通是由了那里的干部胡吹瞎說，鬧出笑話，回避不能。作為那段歷史的親歷者與見證人，筆者真像在讀一部現代版的《資治通鑒》。

有領導重“說”，嗜“說”，迷信“說”，好憑“說”衡人論事。自己帶頭“說”，也要求部下跟著“說”。每攤任務、看政績、評功過、定是非，不看做得如何，專看“說”得怎樣。只要“說了”，就信以為真，就高興；即使不信，也猶以為真。不管“含金量”、“含水量”，都一律廣播出聲、熒屏現形、報刊成文、簡報有份。當然表彰通報、頒發獎金、“烏紗”晉級……也就不在話下了。

有人搞調查、檢查，也常陷入“聽取‘說聲一片”的怪圈。大都先由被調查、檢查、考查、審查者自己“說”上一通，先入為主地“說了算”，皆大歡喜。“馬馬虎虎走過場”或“認認真真走過場”，大抵都在這種“說”風中進行。

提倡“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講”本為“講求”、“講究”、“重視”、“倡行”之意，可在有的人那里，“講”成了“講話”，即純嘴巴功能的運用。慷慨陳辭，紙上談兵，隔靴搔癢，空對空導彈滿天飛。心術不正者，正利用了這種心照不宣的價值取向，迎合討好，謀取資本。巨貪成克杰、胡長清、慕綏新、馬向東之流不就在這種“說了算”的程序中，“‘三講過后盡開顏”，一個個成了“堅持基本路線”的“優秀干部”嗎？“說了算”，實際是他們的一塊遮羞布、護官符。

“憑說算數”的邏輯，無異于“廣告=商品”。事實正告我輩：尤須相信“做了算”。

【原載２００７年８月３１日《工人日報·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