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達”這玩意兒

蔡應律

曾經，“中國現代化戰略研究”的專家學者們在北京宣布說，中國“已處于初等發達國家水平”。

發達好哇。中國人世世代代的發達夢，“一不留神”，就撞到自己鼻頭上了。真讓人歡欣鼓舞，喜出望外啊。

不過，好事來得太快，總使人有點不敢相信。

比方說，中國的GDP（國內生產總值）總量已然突破萬億美元大關，一躍而居世界第六位，然而很可惜，這一數字僅占到世界GDP總量的3.6%。也就是說，中國人均GDP不及世界人均量的五分之一。以這樣一個水平而硬往自己臉上貼“發達”的標簽，就很勉強。況且，中國的單位GDP獲得成本高、能耗高、原材料利用率低、污染環境嚴重，一句話，是一種低水平生產，與“發達”沾不上邊。

再瞅瞅另一組數據：2000年，在美國注冊專利，中國為一百一十九項，韓國為三千三百項，日本為三萬一千項。而中國的人口，是日本的多少倍？又是韓國的多少倍？

說到人口，這實在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很多人不愿提它。因為再大的成績，看上去很是回事的東西，被龐大的十三億人口一除，立即就變得什么也不是了。

然而，離開了十三億人口這樣一個“基本國情”去“研究”中國的問題，又有何意義呢？

還有這十三億人口的素質，他們的受教育程度和誠信程度，他們對權利和義務的認知程度，他們的科學精神與民主意識，他們對“現代”、“發達”的認識和理解，等等，一句話，這十三億人口的現代化程度或者說文明程度如何，這可是比經濟指標還重要的東西。而離開了人的現代化去侈談什么“發達”，不是很可笑么？

所謂現代化，歸根結底是人的現代化。

堪與上述專家學者的“研究成果”相“媲美”的，是某史學大師的結論。該結論赫然登在一家報紙的頭版顯著位置，大意是說，乾隆時期（1736-1795年）的中國，是當時世界上最強盛的國家，因為當時中國的國民生產總值世界第一。

我輩有幸，能天天看到這樣的“利好消息”，雖不能當飯吃，卻可以長精神，還可以長志氣，可以讓我們在老外們面前一拍胸口說：老子先前也曾闊過，并且眼瞅著這會兒又要闊了！

怎樣看待現實，決定了我們怎樣看待歷史；而怎樣看待歷史，反證著我們怎樣看待現實。

歷史是，十八世紀末期，也就是還在乾隆當政這個時候，英國鴉片已開始大量輸入中國，抽取這個民族的血氣。“盛世”的表相后面，大批的國民歪倒在煙榻上吸食毒品。并且接下來就發生了鴉片戰爭，清政府于是求和、割地、賠款。大小盜賊于是紛紛涌入，五搶六奪，瓜分中國。這便是那個“世界第一強國”。

一個紙糊的大燈籠打打扮扮也還算一個龐然大物，是吧？

那份稱中國“已經處于初等發達國家水平”而名為《中國現代化報告2002》的報告我無緣讀到，但我有幸讀到了傳媒對該課題組組長的采訪報道。于是知道，稱中國為“欠發達國家”或“較不發達國家”“很難聽，很難聽”，于是需要“從積極的角度來命名”，需要弄個好聽的，于是有了這么一個“研究”，并從而得出了這么一個“成果”。

文明和現代化是一個漸進的過程。這過程需要我們埋下頭來認真做事。科學研究不能搞“主題先行”，不能搞“語不驚人死不休”。這是很起碼的一些東西了。

中國的現代化壓根兒不是一個學術問題，而是一個現實問題。研究中國的現實問題，不能把眼光盯在少數幾個發達地區上而置更廣大地區于不顧，也不能把眼光盯在少數富人或所謂“白領”身上而丟開更廣大的生活困難或比較困難的社會群體而不論。這不僅是一個科學理性問題，也是一個人文態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