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燕
在我這次對著鏡子的時候,忽然發現我的臉不在了!這讓我非常著急:“我的臉呢?我的臉呢!我的臉怎么會不見了啊!”妻子聞聲跑了過來,大驚失色馬上掩面。我捉住妻的衣襟,催問:“你看到了嗎?是不是你把我的臉偷走了?”妻子狠勁推開我,罵道:“我上夜班才回來,鬼知道你昨夜上哪干了不要臉的事兒!”
人不能沒有臉,我決定把它找回來。
我拼命回憶,憶起一個人,找到了這個人:“師傅,剛才給你蓋章的時候,你看到我的臉了嗎?你撿到我的臉了嗎?”被稱為師傅的人哈哈大笑:“領導啊領導,就是看到你的臉掉地上我也不敢撿啊。再說,我把賣一頭肥豬的錢作為蓋章費給你時,我是仔細看了你的,你那時就沒臉了。”
原來,我的臉早就丟了,我更加著急。
我只能逢人就問:“你看到我的臉了嗎?你撿到我的臉了嗎?”我幾乎問遍了機關里的每一個人,但就沒一個人知道。最后有人對我說:“我好像記得,你到我們機關來時就沒臉呢。”
“是嗎,這么說我的臉是丟在原單位了?”我于是回到原單位尋找。
原單位是一家工廠,確切的說是一家很不景氣的小街道企業。我當時做什么呢?做推銷員。我的業績是最好的,數字我總是最大;我的業績也是最差的,收回的款子總是最小,直到調走的那天還有百多萬在我手上壓著。但盡管如此,酒局飯局我還是天天有的。也正是在酒局飯局上,不僅我認識了區長,我的妻子也認識了區長。再后來,我就到區上來了,妻子呢,就上區長那兒干勤務了。
原單位的人聽說我回來找臉,團團把我圍住。一些老工友說:“小伙子,你可是進廠就沒帶臉來啊,要我說,你的臉肯定在讀書時就丟了。”
我連忙往曾經就讀的學校趕去。學校還是那個學校,“誠信考試杜絕作弊”的八個大字都還掛在原處。望著這八個大字,我記憶猶新地想起為了英語考試合格而給了老師和槍手各五千塊錢的事。巧得很,正想著老師,老師就出現在我面前了。老師聽我說是回來找臉的,帶我飛快地在校園里找了幾遍。當然,一無所獲。老師說:“既然這樣,你還是回中學小學再找找吧。這人沒臉了,的確難看呢,我都不敢認你了。”
依老師的話,我到了中學小學。臉依然沒找到,但找到了一條紅領巾,幾個作業本,是一個小學同學給我的。他說:“我知道你會有出息的,會大大的有出息,所以,見證我們成長的這些物件,我一直珍藏著。我敢肯定,你和我相處的日子是有臉的,是絕對有臉的。要不你回家去問問你的父母吧,看他們是否知道你的臉是入校前丟的還是入校后丟的。”我說:“好。”于是到了家里。
父母還以為是什么怪物來了,居然拿起了旮旯里的一個鋤把趕我。我只好連忙報上小名,才讓父母停下。當我再說明原因,父母驚呆了:“是啊是啊,怎么會沒有臉呢,不會是從你娘肚子里出來就沒有吧。”娘大怒:“把他搖籃里的照片搬出來,看看是有臉還是沒臉!”原來,搖籃里的我不僅有臉,而且是一張非常可愛的花骨朵兒一般的臉,嫩嫩的笑意寫著,嫩嫩的憧憬寫著,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的純真,活潑,燦爛。
這下,我還真的為難了,一路找回來,還就是沒能找到,莫非又要我一路找回去不成?
坐在老家的堂屋前,我放聲大哭。父母親也跟著大哭。父親邊哭,邊在神龕前燒起了紙,點上了香。父親禱告著:“列祖列宗在上,今我兒之臉不知何時丟失,還望托夢相告,這人不能沒有臉啊,人不要臉百事可為,誰知我兒又會是什么下場呢?”
聽著父親的禱告,我霍地立了起來。我甚至不顧一切地掃掉了父親設在神龕前的東西,我歇斯底里地吼道:“人不要臉,百事可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明年一定要撈個局長回來!一定要撈個局長回來!”
然后,我沖出了堂屋,離弦之箭一般地回到了機關。
【原載2007年9月6日《北京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