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中綁架案：未完結的真相

王　艷

當年轟動一時的“金大中綁架事件”，過了34年有了定論，但調查結果仍然存疑。同時，現實政治因素的存在，使真相越發撲朔迷離

這是一個塵封了34年的懸案。

10月24日，“查明國情院歷史事件真相的發展委員會”(簡稱“真實委”)發表了“金大中綁架事件”的最終調查報告，確認綁架是由時任中央情報部部長的李厚洛指使。而關于前總統樸正熙是幕后主使的說法，仍是“查無實據”。

“如果從對一些情況的綜合分析來看，可以認為樸正熙可能親自指示或至少表達過默許。”“真實委”稱。

不過，這是韓國官方第一次承認綁架案牽涉樸正熙。

至于中央情報部當時綁架金大中，是簡單的“綁架行為”，還是“有計劃謀殺”，“真實委”也沒有做出明確結論。

“(金大中)會繼續等下去，直到真相完全被證實為止。雖然認可委員會調查真相的努力，但對其下結論時的優柔寡斷感到很失望。”金大中的發言人崔敬煥說。

綁架案回溯

作為最負盛名的韓國總統，金大中的名聲不僅源緣自于“陽光政策”，更重要的是他那“亞洲曼德拉”的經歷。每年8月13日，金大中都會召集親友做紀念彌撒，因為這一天是他的“綁架生還紀念日”。在樸正熙統治的18年問，金大中一直是政權的反對者。1972年，金大中被迫流亡日本，并成立了反對樸正熙的政治組織。

金大中在自傳里回憶說，從1973年的夏天開始，韓國中央情報部的特工對他的監控越來越嚴密。為此，他經常更換住處。

1973年8月8日，金大中來到東京大皇宮酒店探望朋友。告別朋友出來之后，走在酒店走廊上的金大中突然被五六個壯漢抓住了后頸。那幾個人用浸了麻醉藥的毛巾捂住金大中的鼻子，很快，他就失去了掙扎的能力，但沒有完全失去知覺。

“他們計劃將我分尸，然后塞人背包溜出飯店。但由于我大聲吵嚷了幾句，他們才改了主意。”金大中回憶說。

當天下午3時50分，日本NHK電視臺播報了金大中被綁架的新聞。

幾個小時后，金大中被轉移到大阪海邊的“龍金號”上。綁架者捆住了金大中的手腳，在他的手腕上系了一塊三四十公斤重的鐵砣。所以，金大中認為，特工原計劃將他扔到海里淹死。

不過，金大中最終被綁架者帶回韓國，藏在了一座小樓里。

8月13日，也就是金大中被綁架的第六天，來了一個年輕男子：“現在，我們打算把先生帶到你家附近，然后釋放你。這是上邊的命令。”

金大中回到家不到兩個小時，記者就紛涌而至。再后來，金大中被當局軟禁在家里。一直到1987年，盧泰愚總統發表“6·29”宣言后，金大中才徹底獲得自由。

懸案接二連三

當年，綁架事件轟動一時，也導致韓日、韓朝關系出現緊張。日本和美國媒體都報道指稱，這個綁架案是韓國中央情報部所為。

為了平息輿論，樸正熙政府隨即發表聲明，否認這次綁架事件與政府有關，并在漢城警察署設立了搜查總部，但調查遲遲沒有進展。

1973年9月5日，日本警方發現了綁架案的重要線索。他們在酒店發現了韓國駐日本大使館一秘金東云的指紋。還有人目擊，綁架金大中的幾人中，有一人是金東云。因此，日本警事廳要求傳喚金東云，但遭到韓國政府拒絕。韓日關系由此變得更加緊張。

1973年11月，時任韓國總理的金鐘泌與日本首相的田中角榮在東京舉行了會談。金鐘泌轉交了樸正熙的親筆信，并表示：“總統(樸正熙)先生不會讓您為難，所以希望此后將‘金大中事件完全忘掉。”田中角榮表示：“那么就以金鐘泌總理訪日為契機結束這一事件。我們會逐漸給日方的調查本部施加壓力，結束調查。”

1974年8月14日，韓國外務部長官召見日本駐韓大使，向他遞交了關于綁架事件的調查報告。報告共計只有幾行文字：有關綁架現場發現的韓國駐日本大使館金東云一秘的指紋一事，他本人否認自己有嫌疑；對另外5名嫌疑人，也沒有足夠的證據表明他們參與了這起綁架事件。

接著，樸正熙宣布結束調查，解散調查組。

韓國政府的決定，馬上引起日方的抗議。依據法律，韓國人在日本實施綁架行為，應當視作對日本主權的侵犯。然而，一場意外改變了事件發展的進程。

8月15日，樸正熙的夫人遇刺身亡。事后確認，刺客文世光是居住在日本的朝鮮人，而且他用的手槍是從日本警察局偷來的。韓國國內對日本警察的譴責陡然高漲起來。在這種情況下，日本警事廳對綁架案的調查，也就不了了之。

東京警視廳至今還有“金大中綁架事件搜查本部”，只是在有關人員相繼退休之后就再沒有配備新成員了。

出人意料的是，1977年，流亡美國的韓國中央情報部前任部長金炯旭在美國國會作證時說，如果沒有樸正熙的許可，綁架金大中的計劃是無法實施的。

可是，金炯旭在兩年后突然“人間蒸發”，也成為了懸案。時隔25年，“查明國情院歷史事件真相的發展委員會”宣布，金炯旭被韓國中情部特工殺害后棄尸于巴黎近郊。

清算歷史受到質疑

對“金大中事件”的調查，是韓國現任總統盧武鉉推動的“清算歷史”運動的一環。

進入90年代，冷戰宣告結束，韓國民主化進程加快。金泳三總統提倡“確立正確的歷史”，對軍事政權進行了裁處。他還下令拆除了由日本人建造的朝鮮總督府大廈。

但是，這樣的行動并沒有形成體系。真正將清算歷史制度化，并全面采取清算行動的是現在的盧武鉉政府。

2004年，盧武鉉在光復節紀念儀式上表達了清算歷史的愿望：“不僅是親日行為，過去權力機構犯下的罪行也應成為調查對象。”不久之后，韓國政府決定實行《日帝強占時期親日反民族行為調查特別法》。國情院、警方、國防部以及檢察廳等政府部門陸續成立了“真實委”。各委員會的活動期限均為3年以內，也就是到2007年大選前后結束。

遠離既得利益特權階層，站在市民的立場上解釋和消化歷史，一直是盧武鉉的政治抱負。

不過，反對黨人士質疑，清算調查只是政治斗爭的手段，其主要目標就是反對黨大國家黨的黨首樸槿惠。因為樸槿惠的父親正是前政權領袖樸正熙。

金大中也曾撰文批評說：“雖然說只有勇敢面對過去才有未來，但因‘恥辱的歷史抬不起頭的民族只會受到歧視。如果只強調錯誤的歷史和歪曲的歷史，國家很難向前發展。特別是，在動輒把韓國歷史視為錯誤的歷史，把自己的目的偽裝為‘糾正的情況下，歷史僅僅是政治工具。”

2006年，樸模惠在國民中的人氣如日中天，大國家黨支持率一路升高。韓國政府在地方選舉前解密了關于樸正熙掩蓋“金大中綁架案”的文件，使得輿論對現政府的政治意圖不免有所猜測。

在調查結果公布后，日本針對韓國情報部門當年在日本實施綁架活動再次向韓國政府提出抗議。不過，日方似乎也對韓國在此時公布調查結果感到不解。“我們不太清楚韓國政府在這個時候調查該事件并發布報告的背景。韓國政府可能自有其考慮，但還是讓人難以理解。”日本內閣官房長官町村信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