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平方米的愛

肖玲玲

“走啦，走啦！”女人第三次催促男人，但男人頭也沒抬，自顧自地看著一張報紙。女人的怒火噴涌而出——“等等等，永遠都是我等你！這日子沒法過了，禮拜一我到民政局等你！”

男人愣了幾秒鐘，然后嘻笑著說：“好，不見不散！”

本是脫口而出的氣話，只要男人乖乖起身跟她走，一切便會煙消云散。可是，他竟那么滿不在乎。女人的怒氣頓時化作深深的傷感和失落：“離婚吧，我是說真的！”

男人也不示弱：“我同意，我也是說真的。”

男人的清醒和決絕，讓女人恨得咬牙切齒，她把包一扔，索性坐下來：“那好，既然說到這份上，干脆把賬算清。”

男人也寸土不讓：“不用算，房子我只要6平方米，其他東西都歸你。”

還沒有孩子，離婚簡單得只要去民政局把結婚證換成離婚證就可以。達成了口頭協(xié)議，女人覺得再無話可說，便拎上包按原計劃回娘家。當天是她父親的生日，她這個獨生女不能不回家。

女人一路上都在想，男人只要6平方米的房子，算算，不過是找他一萬多元錢，哪會有這么便宜的事？說不定這正是他的陰謀，為的是把婚離得干凈利落。

女人越想越恨，坐在公交車上，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到娘家時，竟躊躇著不知怎么進門，在院外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母親打電話催促，才失魂落魄地進了屋。

娘家客廳里的茶幾兩端，男人和老父親正楚河漢界，交戰(zhàn)甚歡。看到男人，女人的心“怦怦”地跳，驚喜如一束陽光落滿胸懷。然而，一想到那個約定，她的心又倏地冷了下去。看到父母的笑顏，女人不忍拆穿真相。演完恩愛戲走出娘家，女人以為男人會死皮賴臉地跟上她。可男人只是嘀咕了一聲“上街買東西去”，就擠上了另一輛公交車。

以往，男人的薪水每月都按時交到女人手上，他從來不管采買的事，一切都由她打理。倘若不是鐵了心，他斷不可能這樣拋下女人，一個人瀟灑自如地上街買東西。失落和傷心吞噬著女人的心，她突然覺得很后悔，開始一點一點反省自己，又覺得男人好像也沒那么可惡，甚至在心里對他生出幾分感激——畢竟，他能在這種情況下給父親一個愉快的生日。

男人很晚才回來，女人心里悲悲戚戚，卻裝得一臉平靜。男人弄來一根長長的電線，接上一個插板，然后登上梯子從陽臺上往樓下煤房牽電線。看到梯子不太穩(wěn)，女人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兒，心里恨恨地說：“摔下去活該！”可人卻早已跑上前去扶住了梯子。

電線牽到煤房，女人看到了一輛嶄新的電動摩托車。錚亮的摩托車刺得女人眼睛發(fā)酸——男人的單位離家不過兩分鐘路程，如果不是要離婚后搬出去住，摩托車對他來說只是一種擺設。

“真是迫不及待呀！連交通工具都買好了。”回到樓上，女人故作輕松地調侃，“過幾天，煤房就歸我了，你費那么大勁兒接電，難道準備每天跑我家給摩托車充電？”

“誰說跑你家了？房子我有6平方米，我就用我的6平方米！”

“你什么意思？”男人的話讓女人很迷惑。

“我的6平方米是這樣分布的：廚房1平方米，廁所1平方米，書房1平方米，客廳1平方米，煤房1平方米。”女人懵懂地盯著男人，男人又一字一頓地說：“最后的那1平方米——在臥室！”

女人的臉頓時一片嫣紅，拳頭雨點般落在男人身上。男人狠狠地捉住她的小手：“看你還敢說離婚不！再說，我還要6平方米！”

女人嬌羞地懾懦著：“誰讓你一張破報紙看上那么久。”

“好不容易攢點兒私房錢，你以為我容易嗎？不仔細對比報上的廣告，哪能買到物美價廉的車？”男人把一串鑰匙放進女人的手心：“以后上班，你再不用起早貪黑擠公交車了。”

就這樣，男人用6平方米的愛給了女人一份最真實的幸福。

（摘自《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