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一把鐵勺

畢淑敏

記得小時候，第一次學到“心”這個字時，老師說，“心”是一把鐵勺子，正在炒豆。豆子會蹦啊，最后兩顆豆子掉在了“心”外，只有一顆幸運的豆留在了勺里。

人們常說人的心比海洋比天空還要博大，我以為這是指宏偉幽深的冥想時候，并非隨時隨地的狀態。在萬千紛常的日子里，人心就是一把銹跡斑斑的鐵勺。因為有銹，所以要常常擦拭。我們的心會被各種含酸帶堿的風雨浸淫，會被蛀出縫隙，被陰霾遮蔽。天氣晴朗時，在陽光下曬曬心情，銹就會悄然遁去，而美麗的大自然和相知的朋友，就是去銹的紫外線。

每個人只有一把鐵勺，卻要遭遇很多豆子。我們要仔細甄別放入勺子里的物件數量。空無一物的勺子令人傷感，不堪重負被擠爆了的勺子也很悲哀。

如果有一些我們不喜歡的豆子進入勺內，該怎么辦呢？有一個好法子，就是炒。

炒我們的心事，把它們加熱，把它們晾曬。在這個過程中，翻來覆去地斟酌，你是保存勺子還是姑息豆子？為了勺子的安寧，你要立決。結果就是只留下那些最重要的豆子，而把其他豆子揚出我們的視線。

這個過程其實充滿了艱難和痛苦，每一顆豆子都不是無緣無故進入鐵勺的，它們必和情感與理智有著千絲萬縷的枝蔓。甚至那些我們十分嫌棄和厭惡的癟豆子，被蟲蛀過的病豆子，也在長久的摩挲和掂量中，融入了我們的體溫，讓我們產生割舍不下的慣性和依戀。然而還是要“放下”，此刻需要的不僅是聰明，還有一往無前的勇敢。

把廢豆子逐出鐵勺，心就寬敞了，鐵勺也就恢復了潔凈。新的豆子仿佛新的客人，姍姍來臨——對于它們，不要忘了甄選和款待。

（摘自《性別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