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三寶

畢淑敏

那年的春節晚會火了一首歌，叫做“吉祥三寶”。爸爸媽媽和孩子的音色搭配在一起，就像杏黃的蜜瓜、半透明的荔枝和碧綠的獼猴桃被淺紅色的漿汁裹在玲瓏剔透的沙拉碗里，賞心悅目，回味悠長。有沒有一些原來不準備要孩子的“丁克”和“準丁克”們，在聽了這首歌之后，恍然大悟一樣想要孩子了呢？不知道，或許有吧。

單就歌詞來講，并不覺得有什么出眾。好在一首歌畢竟不是一所講堂，能讓我們的心情放松下來，便已是“天籟”了。關于家，關于三寶，古人也曾留下一句話，其深邃練達遠在“吉祥”之上。

那句話是——你聽好了，別被嚇一跳。如今人們信奉的是美女嬌妻郊外豪宅光鮮服飾，那句話卻反其道而行之：家有三寶——丑妻、近地、破棉襖。

我聽過一個徹底信服這句教誨的中年男子暢談心得。

丑妻。誰不想娶一個貌美如花的妻子呢？現在，瞞天過海的整容術為我們批量打造出了龐大的美女縱隊。魚龍混雜的真假美女如過江之鯽，越來越多。可惜夫妻不是風云匯聚的舞伴，生兒育女不是人面桃花的晚宴，你不能抗拒時間，不能在基因上涂抹防皺霜。炕頭床尾耳鬢廝磨，你一定會看到鉛華洗盡的赤裸和睡眼惺忪的倦怠。如果你是個尋常男子，就請珍惜一個良善丑女，將她娶回家變作你的丑妻，日日相伴，如同珍惜你平凡的自己。

近地。我們都沒有地了，可是我們有單位。我們的公司，我們為之服務的那個小小的機構，就是我們的地。你沒有辦法讓你的莊稼長在身邊，但你有辦法住到你的土地旁邊去。不要貪圖浮華，不要在路上耗費太多時間。如果在散淡的第一產業時代，牽牛的老農都會考慮到往返耕種的時間成本，你為什么要遠離你的禾苗？像繡花一樣去耕耘你的土地吧，精心侍弄那些種子，日久天長，你就能比奔波的鄰居曬出更多的谷種，收獲更多的棉花。

破棉襖。說到破棉襖的時候，他笑了。我也不懷好意地笑，看著他西服筆挺皮鞋锃亮。我說：“你果真有破棉襖嗎？拿出一件讓我看看。”

他說：“我的破棉襖就是我的小心、謹慎和謙遜。”

“這都是很好的品質啊，干嗎把它們貶為破棉襖？”

“我并沒有貶斥它們，古話也說它們是寶。要把棉襖時刻帶在身邊，因為有一些風雨無法預料。即使紅日當頭，你也要做好烏云蔽日的準備；即使陽春三月，你也要做好冷風襲面的預防措施；即使是夏日里暑熱難當，也要看到最意外的情形，比如古時候就曾因為竇娥喊冤而六月飄雪……好品質，就是可以隨身攜帶、不離不棄、遮身蔽體的棉襖啊。”

他還說，看得多了，熟能生巧，丑妻也不再丑了。那塊地侍弄得久了，自己已從長工變成了東家。惟有破棉襖卻不曾換成新的，反而時刻如影隨形。

（摘自《北京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