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人的婚禮

小　與

廣東人結婚和北方確實是不太一樣的。比如，大半夜接親，誰聽說過。像我們北方人，不都是大早上的，一長溜車隊浩浩蕩蕩從街頭駛過，留得路人羨嘆不已。而大半夜的去接親，又是一種什么感覺呢。這一天，我就被派去給一戶廣東人家的接親隊伍攝像錄影。

原來，這邊人的風俗是媳婦必須要在午夜零點前踏入婆家。這才能圖個吉祥圓滿。十一點不到，我就和其他幾個也要攝像的人在娘家樓下等候著。樓下靜悄悄一片，夜幕低垂，絲毫看不出任何婚禮的氣象。我在樓下測了下光，路燈很暗，一片模糊，連對焦都比較困難，只好打開夜景模式。這下好多了，只是顏色有些偏綠。等了許久，十一點一刻，打電話給新郎，說才剛從家里出來，正在路上呢。新郎家和新娘家離得很近，正說著，突然看到前方路拐角車燈閃爍不已。匆忙之中開機，竟一時無法聚焦。還好很快就適應了。我站在路旁，車隊緩緩開來，逐一進入畫面，又向前駛去，直到最后一輛車即將從我的畫面中開出，我慢慢移動鏡頭，尾隨車隊，看著鮮紅的尾燈在視野中漸漸變淡，模糊起來。

暫停后，我跑到頭車前，車剛剛停下，擺好位，繼續開始。車門打開，新郎從車上下來，西褲襯衣，光彩照人，愉悅的心情蕩漾在臉上。新郎的幾個兄弟從后面車上下來，也都一個個穿得筆挺。新郎的兄弟有五六個，都是他的好朋友，為什么叫他們為兄弟呢，接下來的苦差事，可都是他們的。

別以為接親就是接上新娘就走，這還得過五關斬六將，學問可大了。為了考驗新郎的耐性和衷心，為了讓新郎知道娘家人可不是這么好打發的，一大堆的險阻障礙可都給新郎背著呢。這時候兄弟可就派上用場了，兄弟是干嗎用的，可不就是關鍵時刻兩肋插刀的嘛。

我在樓門前找了個高點的臺子，站上去，樓道里燈光要亮得多，但我還是補了一點光。新郎等眾人隨即上前按門鈴。和北方人迎親時差不多，新娘家的姐妹們早已候在鐵門里了，從柵欄的縫隙處伸出手來，高喊著紅包紅包。折騰了好一會兒，大鐵門終于開了。新郎一票人沖上樓去。我來不及搶在新郎前面，只好拍下了一伙人歡天喜地向前擁去的背影。還好，已經有其他攝影的人事先在樓道里擺好了位。

新娘家門前狹窄的樓道里擠滿了人。我又上了半層樓梯，找了個空位固定下來。新娘的姐妹們出了種種難題給新郎的兄弟，幾個回合下來，兄弟們已經有點暈頭轉向，姐妹們這才罷休，敞開大門迎大家進來。我等著所有人都進門了，才舉著攝像機，一邊拍一邊走進去。大門上貼著大紅喜字，走進門去，燈光很明亮，完全不用補光了，攝像機的自動感光系統很快就調節好了光線。我先對著房子掃了一遍場景。從廳里到里面的房間，到處都掛著氣球，貼著紅喜，接親的隊伍和娘家的人在廳里說說笑笑進行著下一個環節。沒有見到新娘。新娘在里面的臥室里，門關著，要進新娘的房間，還要過好幾關。終于，最后一關也被突破，新娘的房門輕啟，我站在最前邊，攝像頭穿過微微張開的門縫，新娘穿著一身紅色的旗袍坐在床上，就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好似水蓮花不勝寒風的嬌羞。

我們進得門來，我找到床邊的一個位置，從這里，剛好能斜拍到新郎新娘。兄弟姐妹們的工作都做完了，剩下要看新郎新娘自己的了。新郎在旁邊地上拿起一只紅色涼鞋，為新娘穿上，又拿起另一只輕輕的穿好，仿佛一輩子都沒這么認真的做過這么一件事。大家都在起哄叫好，新娘始終低著頭偷偷笑。然后新郎彎下身去，把新娘背上身，我搶在他們前面從斜前方一邊走一邊拍，新郎走得很慢，也使得我的鏡頭移動得比較平穩。

出了房門，到廳里，新娘的長輩排成排做在沙發上。新郎和新娘一起跪在他們面前敬茶。每個人都敬到，長輩掏出戒指，項鏈給新娘和新郎帶上，也給新郎戴上純金的戒指。新娘雙手帶滿了鐲子，從我攝像的角度看去，竟有幾分手銬的感覺，誰又能說明結婚不是進入了一座自己鑄造的囚牢呢，我暗暗想到。

敬完茶后，新郎和新娘向新娘的家人告別，長輩們送到門前，新娘回過頭，眼圈有幾分紅。新郎又背起新娘下了樓，把新娘放進車里，伴娘也坐進車里，其他人分別上了其他車，向新郎家開去。

很快到了新郎家，我們先下了車，跑到花車旁。樓下很黑，又得補光。新郎把新娘從車里橫抱出來，向樓上走去。我在新郎前面，側著身，一邊走一邊拍他們。新郎滿頭大汗，一邊喘氣，一邊沖著鏡頭作出勝利的表情。幸好只有三樓。很快就到了。新郎的家人早已迎在門前，等著媳婦進家。到了婆婆家，倒是沒有那么多的規矩了。大家在廳里隨意坐下，新郎把新娘抱進新房，大紅色的床，床頭墻上巨大的結婚照。新郎把新娘放在床上，說，來到新的家高興不高興。新娘不語，邊笑邊點頭。周圍的人都起哄讓新郎唱歌。新郎就真的唱起來了，都是些粵語老歌，大家也舉著手打起節奏來。

我走出新房，依舊掃了一遍場景。來到廳里，其他的人都坐在廳里看電視里這對新人的數碼婚紗照。新郎的家人進進出出招待著客人們。

大約快一點，一切基本恢復平靜，客人們也陸續起身告別。入了門的新娘大概這時已經不能再出來會客了，由新郎代為禮數。新郎給每位即將出門的客人手里塞包喜糖，笑盈盈地把大家送出門。

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走出新人的家，外面微風陣陣，夜色怡人。看了看表，表上的日歷已經跳到新的一天。新生的曙光從東方悄然迎來，再過幾個小時，太陽像剛剛接受過洗禮的嬰孩一樣升起，我們的新人也在這最合適的時間里永結同心。也許，廣東人追求的正是這新生的含義，在新的一天即將到來的時刻，把心愛的人迎娶進門，共同開始新的生活。

(婚禮圖片由孫雅娜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