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新生
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原局長鄭筱萸因受賄罪被處死刑,《人民日報》和新華社為此發表了評論文章,認為大快人心,體現了人民的意志。社會各界展開了熱烈的討論。有些人認為正部級高官被判處死刑,說明中央反腐敗的決心,可以對貪官污吏起到震懾作用。但也有人認為,死刑未必能對貪官起到威懾作用。
關于死刑的作用學術界早就存在不同的認識。有些學者認為死刑判決有助于震懾犯罪。可以減少或預防職務性犯罪行為,甚至有學者提出,殺死一個貪官,至少可以挽救八名潛在的受賄人,促使他們懸崖勒馬,主動向司法機關交代自己的罪行。但也有學者認為,死刑判決不但背離了刑罰的目的,而且有可能導致犯罪增加,那些因為一念之差而走上犯罪道路的貪官面對嚴刑峻法,很可能會繼續鋌而走險,直到被司法機關繩之以法。這樣的討論雖然經歷了數百年,但至今沒有公認的正確答案。
與其在死刑問題上進行形而上學的思辨。不如在減少犯罪問題上進行深層次的思考。死刑從根本上說不過是懲治犯罪的手段,而要想減少死刑,必須首先減少犯罪。在我國刑法中,關于職務犯罪的規定非常嚴厲,官員收受賄賂在10萬元以上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并處沒收財產。換句話說,按照我國現行刑法的規定,許多受賄超過10萬元的犯罪分子,都可能會被判處死刑。之所以在此前的生效判決中,有多名政府高官被免于死刑.原因就在于司法機關從減少死刑判決出發,對犯罪分子的犯罪情節進行通盤考慮,從中找出自首情節、檢舉立功表現,減輕了犯罪分子的刑罰。但是,無論從依法辦事的角度看,還是從社會效果看,判處鄭筱萸死刑既有法律依據,同時又符合社會公眾的期待。因為鄭筱萸在主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工作期間,出現了多起假藥害人事件,其犯罪行為所產生的社會危害,與其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緩期兩年執行的高官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如果從個案出發,將鄭筱萸案件進行過分的解讀,或者,試圖從中找到貪污受賄官員承擔刑事責任的邏輯規律,就會對我國法律體系產生重大誤解,因為我國畢竟不是判例法國家,無論此前作出何種判決,都不會影響這一案件的公正裁決。
現在人們關心的是,為什么一個技術專家走上領導崗位后,會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鄭筱萸案與其他職務犯罪案一樣,犯罪行為人都是從接受親朋好友的饋贈人手,積少成多,最后成為受賄數額巨大的犯罪分子。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現象,根本原因在于我國確定了比較高的起刑點,未達到一定數額的,不構成犯罪。這樣的立法模式從表面上看,考慮了中國傳統社會關系的特點,使黨政干部在廉潔奉公的同時,保持必要的經濟禮儀往來。但是,這種立法模式恰恰使許多黨政干部不自覺地滑入犯罪深淵。當他們在接受親朋好友少量饋贈的時候,心安理得,可在日積月累之中,他們的私欲就會逐漸膨脹,以至于難以區分禮儀往來與違法犯罪之間的界限。
所以,解決鄭筱萸之類的問題,必須從完善我國法律制度人手,盡快降低我國刑法的起刑點,讓黨政干部隨時顧及刑法的存在,不會因為礙于面子或貪圖小利而最終走上犯罪道路。當黨政干部意識到收受財物即構成犯罪的時候,他們不會拿自己的生命冒險。到那個時候,死刑制度雖然還會存在,但適用的可能性就大為減低了。
面對鄭筱萸案,需要反思的不是死刑制度。如果為了防止死刑判決越來越多,不斷提高起刑點,那么,刑法的教育、預防、懲罰功能就會逐漸消失,死刑判決就難以對貪官污吏起到震懾的作用。事實上,考察我國近年來貪污受賄職務犯罪的量刑記錄,人們不難發現黨政干部貪污受賄的數額越來越大,這一方面說明犯罪分子越來越喪心病狂,另一方面也說明死刑的震懾作用越來越小。只有改變立法觀念,將哪怕是細小的貪污受賄行為都認作是犯罪行為,將犯罪分子繩之以法,那么,黨政干部就不會為了貪圖小利而大肆聚斂錢財,給國家和人民造成災難性的后果。
從表面上看,降低刑法起刑點,似乎會讓更多的犯罪嫌疑人承擔刑事責任,但從本質上說,由于清除了犯罪與違法間的界限,讓刑罰的功能得到充分的發揮,許多黨政干部就會自覺奉公守法,不會為了蠅頭小利葬送自己的前程。今后可以考慮修改刑法規定,將一些所謂的吃喝“小節”也納入到刑法中。只有這樣,才能逐步糾正當前黨政機關吃吃喝喝、拉拉扯扯的不正之風,才能把納稅人的血汗錢用在為人民服務上面。
刑法是國家的利器,與其利用黨紀政紀處分養癰遺患,不如適用刑法斬草除根。今后凡是涉及貪污受賄,經司法機關判決,一律承擔刑事責任。這樣,中國的政治會更清明,貪官污吏也會越來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