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大地公司何以“仙人掌”實現詐騙狂想

　　“種上半畝仙人掌，此地有金三百兩。”這個蠱惑人心的口號，使30個省里幾千家農戶上當受騙，不少農民因“仙人掌致富”神話傾家蕩產。2006年8月23日，由海南省海口市檢察院審查起訴的制造這起神話的海南錦繡大地生物工程公司（簡稱錦繡大地公司）及該公司法定代表人、董事長兼總經理王志忠等7名始作俑者，在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接受法律的審判。
　　從2001年開始，海南錦繡大地公司以種植仙人掌致富為誘餌，采用虛假宣傳的手法，欺騙種植戶與之簽訂既無履約誠意，又無履約能力的訂單合同銷售仙人掌種苗；將銷售種苗款非法占有使用，而后拒不履行合同。
　　受害的種植戶遍及全國30幾個省市，近3000戶，涉案實際金額9000萬元，給種植戶造成的直接經濟損失6300余萬元，受害種植戶中有下崗工人、貧困地區的農民、殘疾人。他們通過貸款、變賣家產等方法籌集資金，簽訂訂單合同購買仙人掌種苗，結果傾家蕩產。
　　此案引起中央領導關注，成為公安部督辦要案。歷經一年的艱苦偵查，2006年3月，海南警方成功偵破這起主要涉嫌合同詐騙的驚天大案，為農戶挽回經濟損失2000多萬元。
　　
　　坑騙農民成為一個發財的捷徑
　　
　　早在1999年，王志忠得知墨西哥米邦塔食用仙人掌在國內開始引種，屬新品種，決定從事仙人掌種苗的種植和銷售。
　　是年年底，王志忠在海南省澄邁縣福山鎮紅旗坡建立了約600畝的仙人掌種苗栽培基地，并先后購進仙人掌種苗660000株進行栽培種植。2000年4月14日，王志忠及阮東升為從事仙人掌種苗的種植和銷售，在海南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注冊成立錦繡大地公司，王志忠任法定代表人、董事長、總經理，車延濱、王志勇和彭云程（已死亡）任副總經理。
　　2000年底，錦繡大地公司利用各地農民致富的迫切心理，以及對中央及各省級電視臺、廣播電臺等媒體的信任，大量制作“米邦塔1615財富倍增計劃”的宣傳圖片、光碟、圖書及手冊等宣傳資料，通過中央及各省電視臺、廣播電臺等媒體進行廣泛宣傳，夸大種植仙人掌的經濟效益和市場前景，誘騙種植戶購買其公司的仙人掌種苗。
　　為了進一步騙取種植戶的信任，2001年3月至2002年11月，錦繡大地公司先后在全國各地設立了14家分公司，并培訓仙人掌種苗的營銷人員，2002年4月，錦繡大地公司虛增注冊資本300萬元，將其公司注冊資本變更為1000萬元；12月17日，以虛假材料騙取了“海南省農業產業化重點龍頭企業”稱號；2002年7月至2004年在北京、江蘇、陜西等地建立所謂的深加工企業；2002年10月至2004年3月，先后簽訂委托加工仙人掌產品的合同，以夸大公司實力和回購仙人掌菜片的能力，誘使全國各地種植戶不斷與其公司簽訂“訂單合同”，購買仙人掌種苗。
　　2001年6月6日，王志忠、車延濱、王志勇等人召集各部門負責人在海口市召開會議，決定：由車延濱負責宣傳及市場營銷管理，王志勇負責生產后勤及財務管理，彭云程負責企劃及人力資源管理；試行以簽訂有效期為1—2年不等的“訂單合同”來發展示范種植戶。合同中明確承諾回收訂單種植戶的仙人掌菜片。
　　2002年7月，為了增加仙人掌種苗的銷售量，騙取更多的資金，王志忠、車延濱、王志勇和彭云程等在明知錦繡大地公司沒有能力履行“訂單合同”的回購義務的情況下，仍召集各分公司經理在河南省鄭州市開會，要求各分公司以“訂單合同”的方式，與全國各地種植戶簽訂仙人掌種苗銷售及回購協議，銷售仙人掌種苗。
　　2004年5、6月份，因錦繡大地公司以“訂單合同”銷售仙人掌種苗，取得大量資金后，不履行回購義務，各地種植戶紛紛上訪。為了緩解壓力，王志忠、車延濱、王志勇、趙亞波及彭云程等人在北京市開會，決定停止了遼寧等10家分公司“訂單合同”業務；同時，在明知錦繡大地公司無資金、無法履行回購義務的情況下，仍決定由南京、杭州、武漢和成都等四家分公司繼續以“訂單合同”方式與種植戶簽訂協議，銷售仙人掌種苗，繼續騙取種植戶的種苗款。
　　起訴書指控：從2001年至2005年2月，錦繡大地公司故意夸大公司實力及仙人掌的經濟價值，以回購仙人掌菜片為誘餌，利用簽訂“訂單合同”的形式，采取履行部分小額合同、拆東墻補西墻和拖延收購、壓質壓價等方法，騙取2578名種植戶的種苗款共計72521597元，僅向種植戶支付回購款和清算費9326908元，詐騙63194689元。趙亞波擔任經理的南京分公司，從2004年6月份起，利用“訂單合同”收取58名種植戶種苗款963000元，僅向種植戶支付回購款14706元，騙取948294元。關曉海擔任經理的杭州分公司從2004年6月份起，利用“訂單合同”收取24名種植戶種苗款366700元，未支付回購款，共騙取366700元。
　　審計報告顯示，海南錦繡大地公司員工工資，中高管人員年薪和業績提成、分紅等財務支出全部來自種苗銷售收入，2002年至2004年業績提成就高達633萬多元。大部分的種苗收入都落入了公司人員的腰包。坑騙農民成了他們發財致富的一個捷徑。
　　
　　訂單農業掩蓋下的合同，成為無法兌現的空頭支票
　　
　　為了增加仙人掌種苗銷量，炒賣種苗獲取更多的非法利益，海南錦繡大地公司先后在全國各地設立了14家分公司，并于2001年6月，在海口市召開了第一次市場工作會議，決定試行以簽訂有效期為1—2年不等的訂單合同來發展訂單種植戶，合同中明確承諾回收菜片，以此打消種植仙人掌菜片無銷路的后顧之憂。
　　2002年7月，在鄭州召開的海南錦繡大地公司第三次市場工作會議上，王志忠在明知訂單合同存在風險和問題的情況下，決定全面放開訂單合同，以此來增加種苗銷售量，并將銷售凈額（除去回購金額及其它成本）當作公司考核各分公司經理或主要負責人年薪及業績提成的主要指標。
　　此案犯罪手段特殊，是一起以合法的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新型合同詐騙案件。
　　海南三亞市一農場的老趙在種植仙人掌前并不窮。他是副團級部隊轉業干部，轉業安置費十幾萬元。
　　2002年9月，他和錦繡大地公司簽訂了6份訂單合同。僅購買仙人掌種苗費就給了錦繡大地公司15萬多元。
　　2003年3月，老趙的仙人掌已經長到3層。老趙打電話到錦繡大地公司請求他們過來收購仙人掌。公司來人看過后卻說，他的仙人掌太小，不符合公司收購規格，讓他砍去重新種植。無奈的老趙，只有按公司的要求將仙人掌砍掉。到了2003年10月，等老趙6畝地的仙人掌再次長到可以收購的時候，錦繡大地公司卻告訴老趙，公司正在建立深加工廠，等工廠建好了，就第一個收他的。公司的員工告訴老趙，可以再擴種。沒有辦法，老趙只有再次將本來應該出售的仙人掌，作為種苗再次擴種到18畝。
　　仙人掌一天天瘋長。但始終沒有人來收購。
　　合陽縣南渤海村是陜西省種植米邦塔仙人掌最多的一個村，也是損失最為慘重的一個村。全村有大棚200多個，五六十家農戶參與種植。劉歲朝是縣里種植仙人掌最多的一戶，他投資60多萬元搭了24個棚，仙人掌都長了一人多高，但一片都沒收過。
　　2002年，家住重慶合川市云門鎮石門村的農民蒙進元也拿出了全家積蓄，又從信用社貸款2萬元，將自家4畝多正在耕種的糧田全部沙化種上了海南錦繡大地公司的2000株仙人掌種苗。
　　按照錦繡大地公司的宣傳，蒙進元一家至少可以賺到18萬元。但3年過去了，蒙進元沒賣出一片仙人掌，沒賺到一分錢，還欠了7萬元的債。因為父親看病借的錢無法償還，蒙進元80歲的父親在2004年春節期間氣得服毒自殺了。
　　
　　從2001年開始，海南錦繡大地公司以種植仙人掌致富為幌子，在全國大肆炒賣仙人掌種苗獲取非法利益，各地受害種植戶紛紛向各級政府部門及中央領導寫信，投訴、反映受害情況。
　　
　　“仙人掌”詐騙團伙為何一路綠燈
　　
　　仙人掌坑農詐騙案令人震驚，教訓深刻，暴露了政府等有關部門監管、輔導方面的嚴重缺失。
　　一些專家、學者指出，王志忠等人的騙局從構思、形成、發展到嚴重禍害農民，一路綠燈，暢通橫行，有關部門沒有及時發現，沒有及時采取措施，有的還給予種種便利。使農民處于無助的挨宰羔羊地位，處境十分凄慘。
　　那么，一個沒有生產設備，沒有市場客戶，也沒有實際履行訂單合同能力的詐騙團伙，竟然玩弄“空手套白狼”、“拆東墻補西墻”的把戲，循環操作，使得全國3000多夢想發財的種植戶屢屢受騙。為什么王志忠等人在全國30多個省市順利詐騙，輕而易舉詐騙得6300余萬元巨款？帶著這個問題，筆者向有關方面及辦案人員進行調查，發現其中四個主要原因。
　　一是有關部門失察。錦繡大地公司之所以一路綠燈，行騙無阻，與政府有關部門失職、失察有關。由于有關部門的麻木不仁或者貪圖小利，一系列監管環節形同虛設。仙人掌在海南僅有7戶種植，某縣農業局卻寫推薦材料證明：“海南錦繡大地生物工程有限公司長年實行定價收購，增加了農戶的收入。”某廳業務部門雖派人到仙人掌基地進行“核查”，但“沒有發現問題”，使得錦繡大地公司得以獲取“重點龍頭企業”名稱。某檢疫部門心安理得接受錦繡大地公司一批電腦，沒有多少心思去考慮自己是否履職和保護農民兄弟的利益。
　　二是媒體推波助瀾。“吃我一掌，美味健康”、“新世紀富商路，大地與您共發展”、“種上半畝仙人掌，此地有金三百兩”等等，對此，辦案人員認為就是這些誘人溫情的廣告詞，使得全國3000多種植戶上當受騙。
　　在銷售仙人掌種苗過程中，王志忠等人以所謂的深加工開發為幌子，利用人們對媒體的信任，采用廣泛密集的廣告宣傳及印發大量宣傳資料手冊等手法，虛假宣傳仙人掌的經濟價值及市場前景，采取多種欺騙手段誘騙種植戶購買仙人掌種苗。此后尋找各種借口不予履行或部分履行合同；在部分收購仙人掌菜片的過程中，采取恐嚇甚至暴力手段壓質壓價、拖欠收購款等減少收購。為逃避刑法的打擊，采取委托生產加工少量仙人掌初級產品以極低的代價解除回收合同等多種手段，企圖將性質“轉化”為民事糾紛，變非法占有為合法擁有。
　　經調查，公司用于制作廣告宣傳等費用高達3000余萬元，占訂單合同金額9900余萬元的三成多。
　　三是“光環”掩人耳目。錦繡大地公司在行騙過程中，為了進一步贏得“仙人掌”種植戶的信賴，還搞到了一連串眩目耀眼的光環，如“海南省農業產業化重點龍頭企業”、“中國綠色食品A級認證企業”、“海南省首家獲得科技部，財政部科技成果轉化資助企業”等等。
　　戴上了這些耀眼的光環，著實迷惑了不少種植戶。為夸大公司經營實力，王志忠將錦繡大地公司的注冊資本從300萬元增至1000萬元，可這是虛報注冊資本實現的。如此幾個“光環”掩蓋的騙局，如果不是案發，后果難以想象。
　　四是盲目渴望暴富。縱觀這起非法坑農害農騙農的案件，種植戶的暴富心理作怪及輕信和不加分析地盲從，也是導致其受騙和錦繡大地公司行騙得逞的最根本原因。為什么那么多農民兄弟會輕易相信騙子們的謊言呢？為什么受騙后不能及時用訂單合同為據訴諸法律呢？這也是我們真正需要思考的問題。
　　當前，全國各地正在深入開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政府主管部門更應該端正工作作風，加強服務“三農”意識，規范市場，輔導農民，把那些坑農害農的不法企業清除揭露出來，依法加以嚴厲打擊。同時，對于內外勾結、瀆職失職，甚至助紂為虐的少數腐敗工作人員，要認真清查，嚴肅處理，直到繩之以法。
　　此案由于案情重大復雜，涉及多個省市，正在進一步審理中。
　　 （作者單位：海南省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