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4日,由河南省合唱協會主辦、白象集團協辦的“河南合唱新作品‘白象之夜’音樂會”在鄭州藝術宮舉行。音樂會分兩場,來自鄭州、開封、洛陽等近十個地市的24個合唱團,演員近2000人參加了這次盛會。
這是河南省首次舉辦的以合唱新作品為主題的音樂會。為了籌備這次音樂會,河南合唱協會事先組織、邀請部分省內詞曲作家,創作了一部分合唱作品,并編選印制了《河南合唱新作品選集》(22首)一書,供各合唱團選用。主辦方規定,各個參演合唱團至少要演唱一首本省近年來創作的合唱新作。這一活動激勵了省內專業與業余詞曲作者,調動了各合唱團隊的積極性。經過精心準備,在兩場音樂會上,各合唱團共選唱和演唱自創新作品31首,收獲豐碩,群眾反響熱烈,實現了鍛煉創作隊伍、繁榮合唱作品創作、推動河南合唱事業發展的初衷。
一
這次音樂會演唱的31首合唱新作品(以下簡稱“新作品”)是對河南近幾年來合唱創作成就的一次集中展示,也是河南省數十年來合唱創作活動中力量最集中、數量最多、水平最高的一次,成績喜人。以筆者看來,“新作品”有以下幾個方面的突出特點。
l.題材廣泛,體裁、形式多樣。
“新作品”的創作題材十分廣泛,不少作品是對黨和祖國的深情歌頌,對家鄉、對中原故土的由衷贊美。例如,任衛新詞、焦宓作曲的《中華之戀》,田地詞、郭徽作曲的《又見西柏坡》,吳歌詞曲的《我們的歌聲》等。其中尤為集中的是對橫貫中原大地的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的深情贊頌。如陶善耕詞、李仲黨曲的《黃河夕照》,晨楓詞、陳家海曲的《夕陽戀著黃河》,張德河、黃天樂詞,吳歌作曲的《黃河情懷》等,多視角地表達了對黃河的依戀之情。
“新作品”中還有不少作品以河南民間的生活情事、勞動場景以及山川風物為內容,表現了中原人民質樸的民風民俗。如以河南民謠為詞,朱敬修作曲的《月奶奶,黃巴巴》,亞栓華以民歌改編的《摘棉花》,李嚴詞、吳濤曲的《河南老鄉》,喬仁卯詞、王文堂曲的《巍巍龍門石窟》等。此外,還有歌頌老師的作品,為古詩詞譜曲的作品,以及宗教內容的作品等等。
“新作品”體裁形式多樣,包括混聲合唱、女聲合唱、童聲合唱等多種形式,同時,還有近三分之一的作品為無伴奏合唱,既體現了曲作者的藝術功力,對合唱團的演唱水平也是一個展示與考驗。
2.“新作品”具有突出的河南音樂風格。
河南省民族民間音樂十分豐富,“新作品”的曲作家置身其中,飽受民間音樂的滋養,同時也有著宣傳河南文化,振興河南文化的責任和自覺。因此,在“新作品”中,河南音樂風格十分突出。例如,一些作品選擇河南民歌進行改編,既保持了原民歌的特色,又加深了對民歌內涵的挖掘,增加了藝術表現力。還有的更有新意,將民間器樂曲填詞改編為合唱作品,如張德河詞、周虹作曲的《百鳥朝鳳》,將膾炙人口的河南民間樂曲以新鮮的立意、幽深的意境進行再創作,令人耳目一新。還有幾位老一代作曲家選擇一些唱響中國的豫劇名段加工創作,編成合唱,如朱敬修編曲的《花木蘭·誰說女子不如男》,王澄泉、崔鴻斌編曲豫劇《朝陽溝》選段,吳歌編曲的《拷紅·繡樓報信》等,以多聲部的表現手段,使這些名劇名段再放異彩。
此外,還有更多作品并不采用成品的民歌、戲曲選段改編,而是以典型的河南民間音樂語匯為音調基礎來展開作品,結構全曲,更能體現出作曲家的藝術功力。例如張德河詞、王澄泉曲的《南水北調抒懷》,采用豫劇音調進行創作,以豫劇板式的發展邏輯為全曲的結構基礎,以戲曲“閃板”的節奏特征貫穿全曲,同時又借鑒三部性的結構原則,充分調動合唱的表現手段,使作品既有濃郁的河南風格,又展示出多聲部的藝術魅力。在無伴奏合唱《黃河夕照》中,作曲家擷取豫劇音樂中的一個典型語匯,并以這個小小動機(大三度加小二度)貫穿、引申,從旋律線條(橫向)到和聲織體(縱向)均以此為基礎發展歌曲,手法簡潔,風格獨特。又如女聲合唱《月奶奶,黃巴巴》,為了表現民謠中的藝術形象,采用河南南陽民歌中典型的四度跳進,以及四度框架中五聲性的三音列為音調基礎,貫穿全曲,并以不同的聲部組合、節奏的疏密安排、色彩性的和聲運用、調式對比等多種手段,層層展開。旋律優美,格調溫馨,是一首“中原版”的搖籃曲。
3.生動的形象刻畫和合唱表現手段的運用。
“新作品”重視音樂形象的刻畫和意境的烘托,不少作品形象鮮明、個性突出。例如,混聲合唱《我們的歌聲》,作品以熱情洋溢的旋律、充滿動力的切分節奏,刻畫出青春與活力的生動形象,又以“啦……”的襯字在節奏縫隙中穿插、填充,以及二聲部、四聲部的配合,表現出“祖國面貌日日新,人民迎來好時代”的主題內涵。
為了加強作品內容的藝術表現,不少作品在意境的渲染方面下足了功夫。混聲合唱《夕陽戀著黃河》的開篇,混聲弱力度的伴唱,渲染出一片迷茫的色彩。在此背景上,男高音領唱引吭而歌,似一道霞光鋪滿河面,意境深邃。歌曲中合唱與領唱、伴唱交替進行,主調與復調織體配合得當,大小調和弦交替使用,生動地描繪出“黃河、夕陽、遠山、霞光”的優美畫面。
在眾多作品中,曲作家充分調動合唱藝術特有的表現手段,全力塑造音樂形象,在聲部的多樣組合、音色調配、和聲濃淡對比、多層次的力度使用,以及和聲、復調織體的適時運用等方面,均有精彩的例子。
《百鳥朝鳳》在綜合使用合唱表現手段方面是優秀的范例之一。作品是根據同名民間樂曲的立意和音調進行創作的。引子部分采用主調織體,在短短12小節里,力度由弱到強,經歷了至少四次變化,速度有自由、慢、由慢向快、突、慢等多種處理方式,在人們面前描繪出一幅撩人心弦的“芳草青青,春光融融”的藝術畫面。歌曲的主體,為了表現百鳥和鳴的熾烈場面,大多用復調織體,聲部組合由單聲部至六聲部不等,構思縝密,層次清晰。在音色處理中,男聲多以“bong”的象聲詞演唱低音和背景旋律,而以清亮的女聲,以多樣的象聲詞和多種音調模擬出各種鳥的叫聲,在不同聲部中穿插、交接、疊置,色彩繽紛、氣氛熱烈,描繪出百鳥歡唱的生動場景。
混聲合唱《晨霧》(李嚴詞、朱敬修曲)也是一首優秀作品。歌曲開始,在弱力度的哼鳴中,各聲部在復調織體中時隱時現,生動地描繪出濃霧茫茫的景象。在歌曲的發展中,隨著情緒的遞進,節拍由四四而八六、八五、四二、四四等多次變化,尤其是中心段八五節拍的不平衡感將歌曲推向高潮。為了表現較大的情緒落差,作品充分發揮多聲部的表現優勢,柔情處似喃喃自語,近似迷茫;激情處以速度漸快、力度漸強的四聲部音響,似雷霆掠空,具有較強的戲劇性,很好地表現了濃霧中“幾多迷茫,幾多適意,幾分神往,幾分仙氣”的藝術氛圍。
4.新的創作理念,現代作曲技法的運用。
以新的創作理念,應用現代作曲技法進行創作,在河南的合唱創作中是一種大膽的探索與嘗試。方可杰作曲的《禪》和張磊作曲的《獨釣寒江》是這一類屬的作品。
兩首作品均采用無伴奏合唱形式。《禪》的標題清楚地表明了歌曲的宗教意蘊。歌曲并無實質性的歌詞,全曲僅用一句梵語“伽哩哆哩”、“摩訶薩”的反復,構成了這首長達六分鐘的作品,內容似有也無,作者顯然是有意以此體現出禪宗“空靈”世界的構想。作品有五個基本聲部,并可再分為十個聲部。作品的首尾部分以念白式的音調和極為平直簡潔的吟誦性旋律為主,營造出一種寺廟中誦經念佛時的肅穆氛圍。中部主體部分,則用梵語“摩訶薩”,以現代音樂中常用的點描手法在五個聲部中呼應、跳躍,恰似佛者誦經時的木魚聲聲,再以悠長的誦經音調襯托,制造出一種宏偉而略帶嘈雜的音響,與首尾構成對比。全曲沒有歌詞,沒有復雜的旋律,沒有復雜的節奏節拍,曲作者正是以這種“空靈”、“宏偉”而近似冷漠的音響氛圍,試圖讓“施主”們(聽眾)對世界、對人生有所感悟吧。
《獨釣寒江》的立意也十分新穎。作品的標題顯然取材于膾炙人口的柳宗元的五言絕句《江雪》。然而作品卻只用其意不用其詞,全曲只用四個字“獨釣寒江”,另加一句問語“是誰?”將原本言簡意賅、意蘊雋永的詩作,再簡化為一句富有哲理意味的問話:“是誰(在)獨釣寒江?”,此種立意令人悵然,發人深思。因此,作品采用了全新的創作手法。領唱由四人組成,以具有古風遺韻的簡潔旋律和夸張的戲曲韻白音調相配合,以各種口吻、情感,唱、誦出“獨釣寒江”主句;而合唱則突破了傳統的旋律、節奏、和聲的表現模式,以唱、念、誦等各種形式,在不同聲部、不同高度、多調性、多層次地提出“是誰”的命題,初則細語設問,繼而問話從四面涌來,高潮處亂語雜陳,轟然鳴響,卻又戛然而止,引發人的思緒,給人以啟迪。這首作品盡管還稍嫌稚嫩,但其出自一個青年學生之手卻也難能可貴。
二
“新作品”成績喜人,但既是新作品就有值得推敲之處。據筆者的一孔之見,“新作品”中尚存在如下一些問題和值得商榷之處。
1.一些“新作品”對歌詞內涵挖掘不深,研究不透,表現不力。
合唱創作只有深入理解歌詞內涵,方能調動各種手段進行表現。“新作品”中有一些僅限于對詞意的表面理解而作出表象化、概念化的處理。例如,一些頌贊性的歌曲,一提“頌贊”,必然深情,因而就再三追求優美、深情、寬廣、慢速,或用領唱,一領到底,既無層次處理,也無情緒對比,令人乏味。反過來,一些社會政治題材的歌曲,往往采用進行風,音調簡潔,堅定有力,卻似有“標語口號式”之嫌,鏗鏘有余,柔美不足。
還有一些作品采用分節歌形式,也無不可。但歌詞段數太多,僅一、兩段曲譜,確難表現多段歌詞的不同表情,而且一味反復,令人厭倦。另有一些題材選擇不當,例如選擇長篇敘事題材配寫合唱,顯然不宜,勉力為之,勢必事倍功半。
2.對合唱藝術特性把握不力,多聲部語言貧乏。
一些作者是基于對合唱的熱情而創作,卻對合唱的藝術特性研究不夠,把握不力。不少作者是以寫獨唱歌曲的感覺來寫合唱,作品基本上是獨唱式旋律加多聲部(如伴唱),或者干脆用領唱加伴唱,其它表現手段應用很少。我們見到一些作品,從前到后基本上是以女高聲部任主旋律的主調織體,偶爾用男聲、女聲的分部對唱,或者有一些速度、力度的變化,和聲上僅用傳統的三和弦、七和弦,調式調性單一,因而,效果平平,顯示出多聲部語言的貧乏。還有的在處理較自由的六連音節奏時,仍用四聲部同節奏織體,效果渾濁;有的在復調織體不同聲部的歌詞處理中,或不統一,或無變化,造成歌唱對象、人稱上的混亂等,類似的“小毛病”仍不少見。
3.風格特性方面的問題。
這一方面有兩個問題比較突出:其一,一些原創作品缺乏鮮明的個性,使人聽后沒感覺,無記憶(不再示例);其二,在民歌和戲曲選段改編中,還有一些問題值得商榷。
如前所述,“新作品”中有一些民歌改編曲,這類作品有的拘于原民歌的結構和旋律沒有展開,無對比,缺變化,也不能充分發揮合唱的表現手段,效果不佳;有一些在改編中手法使用不當,改變或丟掉了原民歌的風格,失去了原民歌的藝術魅力。應該說,這些問題與改編者的藝術功底不無關系。
對豫劇名段的改編與民歌改編似乎不同,這些唱段都是經過長期錘煉、在群眾中很有影響的著名唱段,在改編中,能否對原作的旋律與結構進行適當的增刪與調整,如何增刪、調整,以及如何做到既忠于原作、又能充分發揮合唱的功能,體現改編者的加工與再創造,都是值得認真研討的問題。
4.“新作品”仍以傳統手法創作的作品為主,而以全新的理念,用現代手法創作的作品為數太少。今后對此類創作應予以充分關注和扶持。
河南合唱新作品“白象之夜”音樂會的成功舉辦,無疑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它收獲了合唱新作,鍛煉了創作隊伍,激發了專業與業余作家的創作熱情,同時,也促進了河南群眾性合唱活動的開展。相信新的創作熱潮和合唱事業大發展的局面一定會到來。
朱敬修 河南大學藝術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