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黨史研究在我國有著特殊的地位,其成果十分顯赫。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些黨史研究工作者常感到研究深入下去有困難。其實這個領域還大有潛力,我讀到徐方平博士的新作《蔡和森與<向導>周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版)后,對此有些感悟。
《蔡和森與<向導>周報》(以下簡稱《蔡》)不是人物傳記,因為,它沒有敘述杰出的共產議戰士,無產階級革命家、理論家和定會家蔡和森風云際會的生平。《蔡》也不是新聞史的專著,因為,它沒有記載《向導》周刊的全部歷史。
《蔡》是一本跨學科的專著,它運用政治學、新聞學和人物傳記的知識來研究中共黨史,將傳統的革命范式和其他研究范式相結合運用多向度的歷史視角,來觀察中國共產黨早期的重要領導人蔡和森觀察現代約色新聞史,從而拓展了我們的歷史思維空間,更加精細、專業地展示蔡和森主持《向導》的記憶盡量貼近歷史。
過去,蔡和森的研究成果已經十分耀眼,僅《蔡》“重要參考文獻”里,列出有影響的文章就近60篇。這些文章多數是從政治學的角度來探索蔡和森的生平及思想貢獻,即使探索他與《向導》的文章,亦多半還是從革命范式的角度來闡釋的。《蔡》則轉換一下研究范式,考察蔡和森主持《向導》工作的這段中國現代革命史,使讀者對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的關系,對首次國共合作,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對中國共產黨早期紅色新聞史和蔡和森歷史獲得許多新的知識。
眾所周知,中國共產黨成立后就成為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要搞清楚中共早期史必須研究其與共產國際的關系。但長期以來由于檔案資料的匱乏和觀念因素,很多問題被遮蔽了。《蔡》的作者很幸運,他之所以選擇這個課題的原因之一,是俄羅斯聯邦檔案館將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關系的檔案解密,大量罕見的原始資料被翻譯成中文出版。作者對此進行反復研讀,細心地將與課題相關的檔案挖掘出來,進行梳理、排列、分析,使一些細節展示出來。例如創辦《向導》就是中共中央根據共產國際代表馬林的建議在西湖會議上作出的決定,馬林還積極參加了《向導》的籌備工作。蔡和森擔任《向導》首任主編,與馬林有著密切的關系。馬林認為,蔡和森是一個“影響很大”、“很能干”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和宣傳家,是“很好的編輯”。共產國際還通過指示、駐華代表直接參與、撰寫文章(如馬林提供了17篇文章)、提供經費等多種形式,對《向導》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蔡》從新聞學的角度評述了蔡和森對我國紅色新聞的杰出貢獻。《向導》是中共中央第一份公開的機關周刊,1922年9月13日創刊到1927年7月18日停刊,共出201期。蔡和森是首任主編,到1925年10月離開,實際主持工作達兩年零八個月的時間,成為“對《向導》具有開創之功,影響最大,貢獻最巨”的中共早期宣傳家。那么蔡和森為什么離開《向導》呢?《蔡》沒有回避蔡和森的私生活,并對此作了真實的反映。這是“因為‘向(警予)蔡愛情同盟’的解體,導致了蔡和森的家庭婚變,進而導致了蔡和森離開中國而赴莫斯科工作……從此,他徹底地離開了《向導》主編一職。如果沒有家庭婚變,蔡和森很可能一直擔任《向導》主編,直到停刊。可見,婚姻家庭和諧美滿與否,直接影響到了一個人的工作環境及工作成就,不可等閑視之。”
要客觀評價《向導》與蔡和森的關系,并非一件容易的事,主要原因是《向導》與陳獨秀(有主編之實,而無主編之名)、張國燾、彭述之(第二任主編)、瞿秋白(第三任主編)等有密切的關系,而前三人長期以來被視為中共的“壞人”,瞿秋白在“文革”中則被打成了大叛徒。但研究《向導》卻不能繞過這些人,特別是陳獨秀作為中共中央第一任總書記,直接參與了《向導》的領導、編輯、撰稿工作。因此首先就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地將《向導》置入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加以考察。這方面《蔡》做得比較成功,它將《向導》置入首次國共合作歷史發展流變過程中加以研判,不以某人后來的歷史走勢影響對《向導》的整體評價;它在評價蔡和森主持《向導》時,聯系與之有關的包括陳獨秀等中共中央領導人的貢獻和影響,這樣就理清了《向導》與黨中央和其他領導人之間的關系,比較真實的呈現出《向導》的整幅歷史畫面。
《蔡》評述蔡和森對《向導》的貢獻,除了在組織、理論上的貢獻外,特別總結和評述了蔡和森在編務上的特點與經驗。它不是孤立地總結,而是別出心裁地與其他兩位主編、與黨的刊物《新青年》《前鋒》作比較,總結出《向導》的特點:宣傳黨的綱領,黨中央政治機關報的性質明顯;宣傳形式多樣,重點宣傳現實斗爭,時效性突出;文章短小精悍,生動活潑,戰斗力強;出版時間最長,最有規律等。對蔡和森編輯方面的不足,《蔡》也沒有回避,而是進行了剖析:時評有時過于主觀,削弱了其客觀性;文字有時晦澀難懂,影響了宣傳效果;批評有時過于偏激,妨礙了國共合作。
以往在研討新民主主義基本思想時,學界突出頌揚毛澤東的杰出貢獻。這無疑有正確的一面,但僅強調一個人,就無法完整地彰顯出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一個理論成果毛澤東思想是中共集體智慧結晶的特點,也與實際情況相悖。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全黨都在探索如何將馬克思主義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蔡》在這方面下力最大,成為該著作的最大亮點。
首先,《蔡》將《向導》和蔡和森的貢獻置入全黨探索的整體性上進行研判。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源于何時,是仁智相見的學術問題。我認為中共二大是其開端,標志就是制定了反帝反封建民主革命政綱。作為中共二大直接催生的《向導》的宗旨就是貫徹、宣傳中共二大政綱。因此《蔡》沒有孤立的論述這個中心問題,而是全面地解讀中共中央在這個問題上的整體探索。其中《蔡》沒有回避陳獨秀的杰出貢獻,它用相當的篇幅闡釋陳獨秀撰寫的《本報宣言》等相關文章。《蔡》還沿著歷史的邏輯,探討了彭述之、瞿秋白、李達等人對新民主主義革命基本問題的論述,從而極大地豐富了這個課題的內涵。
其次,突出蔡和森的貢獻。他在《向導》上發表了156篇文章,全部都是圍繞著中國革命最緊迫的問題展開的,他探索了近代中國社會性質,論證了近代中國革命的性質、任務,對革命對象、動力、武裝斗爭、工農運動等基本問題進行了分析。這樣有助于我們加深對新民主主義基本思想的全面把握。
歷史研究的魅力不僅在于最大化還原歷史,更主要地是要超越歷史。《蔡》站在今天的歷史高度,廣泛吸收了學界最新研究成果,不人云亦云,鮮明地提出自己的見解,彰顯出論者的歷史智慧。這方面在論述廣州商團事變時格外突出。
1924年5月至10月發生的廣州商團是中國現代史上的一件重大事件,是首次國共合作的廣州革命政府第一次面臨外交內政的重大事變。對此在權威黨史、中國現代史版本中早有了定評。《蔡》不依照傳統,而是根據檔案資料進行重新考證,對商團事變是“英國帝國主義及其卵翼的買辦階級圖謀反革命”的結果、是“國民黨右派反革命”的結果的定評,提出質疑,用動態的方法對事變進行分析,將事變劃成若干階段,每個階段呈現出的性質不盡相同,據此蔡和森提出了不同的政策和策略。
《蔡》對蔡和森對廣州商團事變進行了整體掃描,既高度評價了蔡和森對事變的正確評判,亦指出其不足;不僅通過蔡和森對商團事變的“個案”分析,論證他以《向導》為陣地對國民革命實踐作指導,而且面對當代詭譎多變的世界政局,我們如何理性、科學進行觀察,作出正確的判斷,制定相應的對策和策略將有所裨益。當然,與其他任何著作一樣,該書也存在些微不足之處。比如,對《向導》周報三位主編的比較研究尚可以作進一步挖掘和深化等。
作者系湖北大學政法與公共管理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責任編輯:王關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