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現階層群體之間精英的良性互換和替代,恰恰是循環系統中“失意精英”邁向“適意精英”的社會邏輯起點所在
大浪淘沙,所有的精英都處于時空的客觀環境中。時空變動不居,因而精英的起伏漲落也就成為必然。彼時不等于此時,彼地不等于此地。社會本身就是“篩選器”,名垂青史、流芳百世的精英者有之,而曇花一現或遺臭萬年的所謂精英者亦有之。
精英的失落,與社會結構變遷、體制轉型、文化傳統、社會習俗的關系十分密切
張某原為政府要員,但在政府機構改革精簡過程中被“剝離”而能迅速地適應市場轉型的需要,將政治資源轉換為經濟資源,搖身一變而成為腰纏萬貫的企業家明星,這種精英往往被一些社會學家稱為機會面前“不落空”的精英,其所運用的精英轉換策略是資源的替代。精英理論學者常常把精英的變遷與轉型界分為精英替代(再生產)模式和精英循環模式。能從一種精英轉換為另一類精英,這在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轉型中屢見不鮮,比如精英循環模式則是通常所理解的“長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所指的是新的精英分子替代了舊的精英分子,恒定的位置上已經換了新面孔,在這種情況下最容易產生所謂的“失意精英”了。
失意精英,準確地說,是指與其精英身份和地位相應的權力、財富或聲望,應該得到維續或提升,但卻沒有得到維續或提升,因而產生一種失落感(即失意)。
我認為,失意精英的“失意”主要不是自身的原因,而是因為外在的原因所導致的失落感。也就是說,精英的失落,與社會結構變遷、體制轉型、文化傳統、社會習俗的關系十分密切。
前途看好的政治要員或因機構改革精簡,或因崗位重設標準變化如學歷文憑(文化資源)不夠而旁落鄉野,或因傳統文化中的“圈子運動”、“派性斗爭”、“山頭主義”(社會關系資源缺乏)而淪為“替罪羊”;財富巨大的百萬富翁也可能因經濟體制的轉軌而一夜之間淪為街頭乞丐;專業技術職稱評聘中有的人可能會因為權力干擾、評委不公等而不能正常晉升;眾星捧月的文化精英如歌星影星或專家學者也可能因婚戀破滅、道德瑕疵或權力爭斗而甩離出主流舞臺;平時成績出眾的高考生也可能考試“犯剎”而名落孫山等等。
在體制和機制運行不公正的情況下,過高的期望一旦沒有實現,往往造成巨大的“心理落差”
更值得關注的是中國這么一類目前年齡50多歲的群體:在20歲左右的時候,他們趕上了“文化大革命”,學校成為“革命陣地”,知識分子“上山下鄉”,幾乎沒法讀書學習;而到改革開放提出知識化、年輕化、專業化的時候,他們很多年富力強卻因學歷不夠、知識不足而被拒絕進入主流社會的機會;進入1990年代,企業掀起下崗分流的時候,他們因知識陳舊首當其沖被徹底淘汰出局。這是整體精英的失落,這是歷史的遺恨。而在這么一個年齡段的群體中,只有少數人能夠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或家庭的“紅色”背景而成為今天的精英分子,如有的成了省部長,有的成為億萬富翁。
單位組織的變遷同樣導致整體性的精英失落。過去的國有企業、產業工人階級是“老大哥”,但市場轉型條件下國有企業的整體衰退和部分破產,導致了工人階級精英地位的整體失落和無數工人的下崗分流。這是體制轉型的“陣痛”和代價。
失意精英的出現總是與社會結構轉型、文化傳統、心理預期密切相關。從根本上是制度公正問題,而制度公正的運行又依賴于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的體制。所謂制度公正包括兩大方面:一是制度的設置必須公正科學;二是制度的執行必須公正合理。也就是說,制度公正是社會公正的首要價值。制度公正就是要使符合條件的社會成員應得所得(或獎或懲、或升或降),不能有偏差。我們不能做到絕對公正,但必須確保相對公正。日常生活工作中,一些當權者借口做不到絕對公正就連相對公平都不去做而且有意損害相對公平,如在提拔用人或免職、利益分配等方面有意采取“雙重標準”或“多重標準”,讓自己“圈內”不應得者而得益,而讓“圈外”應得所得之精英失利。
按理說,農業社會主要是“關系本位”,工業社會應該是“能力本位”主導,但在中國市場經濟轉型的社會里,在某些領域、某些地方、某些單位中傳統文化中的“關系本位”反而得到了強化,這實際違背了市場社會發展的邏輯,也可能本身具有中國特色。體制改革問題的核心是要制約權力。從集權到分權轉型后,地方或單位“一把手”的權力很少再受垂直制約,而在法治較弱和地方或單位內部權力制約機制缺失的情況下,“一把手”成為地方“諸侯”或單位“猴王”,在人事安排、資源和利益分配方面難免為所欲為,或者通過權力“尋租”給予相關利益者,這些都有可能使精英旁落、失意。
精英的失意,同樣會在攀比中逐步形成。同樣的起跑線,卻會有不同的結果。人們在比較中心理失衡,在比較中產生了社會憤懣。精英的失意,也恰恰會與精英者本身的心理期望有關。在體制和機制運行不公正的情況下,過高的期望一旦沒有實現,往往造成巨大的“心理落差”。
實現階層群體之間精英的良性互換和替代,恰恰是循環系統中“失意精英”邁向“適意精英”的社會邏輯起點所在
失意精英失落后的心態和言行也各有千秋,總體上呈現出幾個趨勢:一是順其自然,得過且過,或超然物外,或意志頹毀,或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傾注于兒孫;二是消極對抗,處處發泄不滿,與上司作對,與同事不和;三是積極抗爭,越是逆境越進取,乃至去討還公道,維護基本權利;四是轉移興趣愛好,潛心鉆研,并有所成就。
失意精英傷害的是個體,一定程度浪費了社會才智,揭示出社會體制的流弊。改革社會體制,促進階層內部升遷流轉機制的合理科學化,實現階層群體之間精英的良性互換和替代,恰恰是循環系統中“失意精英”邁向“適意精英”(人生適意)的社會邏輯起點所在。政治精英、經濟精英、文化精英在各大階層之間進行上下左右流轉和互換,恰恰是現代社會趨高級發展的需要和體現。經濟精英、文化精英同樣可以轉化為政治精英;昔日旁落的政治精英無不可自由轉換為“小本買賣”起家的新的經濟精英,或者成為“術業專攻”的學術巨匠;喪失巨大財富的經濟精英或者沉入社會底層的文化精英亦可回歸校園成為“人類靈魂工程師”或從事其他創業。
良性的精英循環、良性的精英替代始終是社會發展、時代進步的要求和體現。但惡性的精英循環和替代則需要我們有勇氣、有智慧去改革體制,凈化風氣;需要我們調整收入分配機制,打破城鄉二元結構和傳統戶籍制度,改革僵硬的干部人事制度,營造良好的教育、就業環境;需要我們去倡導“能力本位”,破除“關系本位”,創建民主法治、公平正義、誠信友愛、充滿活力、安定有序的和諧氛圍。
失意精英喪失的是地位和身份,不滅的是精神和人格。重振雄風、東山再起,或者轉移領域、另起爐灶,調整心態,都應該成為失意精英走出人生陰影的追求,而這也恰恰需要社會體制的創新、社會環境的改造、輿論氛圍的醞釀,需要形成時代新的風尚。這樣的風尚,不是精英的失落和淘汰,而是精英的再生和重替。同樣,構建和諧社會需要各階層的共同努力,需要社會合力去化解分配不均帶來的危機,需要形成心態更為健康、行為更加理性的階層關系,形成寬厚平等和相互尊重的社會群體心理。這才能帶來馬克思所期盼的“人的全面自由發展”。(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博士生、華北科技學院副教授)
精英“惡性循環”典型案例
4月12日,原上海建委黨委書記、上海市房地產行業協會會長陳士杰因涉嫌在房地產項目開發中謀取非法利益而被相關部門調查。這是繼3月底上海市房地局原副局長、上海土地學會會長殷國元因涉嫌違法違紀被上海市紀檢部門調查后,又一名與房地產管理有關的更高級別的上海主管部門高層人士接受調查。這兩人都曾經是上海市政府主管房地產部門的高官,退休后又擔任與房地產相關的行業協會或學會的負責人。他們的被調查,使得前房地產主管部門官員—房地產相關協會—開發商之間盤根錯節的土地“食物鏈”開始露出冰山一角。
上海一位房地產研究專家指出,“開發商通過聘請這些退休官員到公司任職,或者通過結交與房地產相關的各類協會的負責人,打通土地審批的各個環節,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香港大公報就此發表評論指出,要破解公權出軌、權商勾結的權力迷局,需要警惕權場“旋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