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到小平陽,到一所學校開展“愛路護路”宣傳活動。驅車從來賓趕到那,一路上天氣逐漸由陰沉變得光亮起來。這是一所離鐵道口不遠的鄉村小學,學生們大多是住在鐵道附近的小村莊,每天上學放學都要經過鐵道口。就在前幾天,學校里幾個調皮的男孩子用石頭擲向火車,傷了人。
校長很早就在窄小和略顯斑駁的校門外等著我們了,不遠處還有兩頭耕牛,友善地甩著尾巴,嘴里發出一陣陣“哞哞”聲。孩子們都還沒下課,整個校園在青山的環繞中顯得很寧靜,只是偶爾有火車的汽笛聲劃過小小的操場。說到這個學校的操場,剛進校門時我幾乎是找不到的。只見校園中央有一個長滿雜黃色的野草、盡是些濕泥污水的還并不算大的場子。校長說那就是操場,學生們一下課就都會到那去活動。沒等一會兒,下課鈴就響起了,很特別的鈴聲,讓我覺得好似鐵道口在火車到來之前發出的那種警報聲,更感覺到這所小學校和咱們鐵路有著猜測不透的淵源。
一群可愛的孩子,蜂擁般從教室跑了出來,系著的紅領巾小火炬般在跳躍。看到學校里來了客人,都很是興奮,一雙雙大眼睛望著我手中的攝像機和旁邊身著警服的同事。新鮮勁很快就過去了,于是孩子們一哄而散,到操場上做起了游戲。這情形讓我想起小時候,看到別家小孩有新的玩具時,都會眼巴巴地望著,可沒過一會就又拿起了自己的舊玩具,玩得不亦樂乎。我站在學校惟一的一幢三層教學樓上往下望去,看不懂孩子們在玩著什么,只凝視著一雙雙正在蹦跳著的穿著塑料涼鞋的小腳。無意中,我看到了幾雙赤著的腳,腳上裹著的黃色漿泥異常刺眼,我的眼睛突然變得模糊,看不清了遠方。
快到午時,該是學生們放學的時間了。我發現很多孩子手里都拿著一個裝滿淡黃色半凝固物的塑料瓶子,很認真地站在愛路護路宣傳畫下看著。我問校長,“孩子們的瓶子里裝的是什么啊?”校長淡淡地說,“是粥,從家里帶來的玉米粥。他們的午飯。”我沒有繼續問下去,只是靜靜地站在孩子們身邊,很長時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樣的情形讓我覺得和冰心筆下《小桔燈》里的片斷竟有著驚人的相似——我問:“她吃過東西嗎?這鍋里是什么?”她笑說:“紅薯稀飯——我們的年夜飯。”難道是兩個不同年代的驚人巧合么,我不停地問自己,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在拍攝校門口時。我注意到一個掛著校徽的小男孩,拿著裝滿玉米粥的塑料瓶在門邊徘徊。他時不時地望望手里的瓶子,時不時地低頭看看腳上已經破損的塑料涼鞋。這樣的舉動大概持續了十幾分鐘,終于,他打開瓶蓋。頭往后仰,大口大口地喝著瓶里的粥。每喝一口都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由于這樣的粥是半干半稀的,稀的那一部分喝完后,黏稠部分就很難從狹小的瓶口流出。小男孩擠壓著瓶子,頭仰后的角度越來越大,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當他發現我一直在看他時。抱著瓶子走開了。走到了校門外的田埂上,一路走一路還很費勁地仰著腦袋喝著粥。站在一旁的校工對我說,“這個小男孩家里很困難,他爸爸前年因為貨盜被抓了。平時放學后,他總會等很久才喝帶來的粥,因為他知道早喝容易肚餓,所以留著晚點喝。夏天比較熱,粥往往都已經餿了。”我沉默了好久。望著前方還在仰頭喝著粥的孩子,當他快走到鐵道口時,我追了上去。“你要過鐵道么?”我從他身后輕輕地問。他轉過身點了點頭。嘴角邊還粘著半顆黃玉米粒。“我帶你過鐵道好么?”小男孩又點了點頭。于是,我拉著他的小手走了過去,踏過鐵軌時,男孩又喝了一口粥,這是最后的一口。小男孩走了,我叮囑他過鐵道時要注意看火車。說著的時候。他拿著空瓶走遠了。
走回學校上了車。同事說擲火車的幾個小孩都已經教育過了,我說沒事,讓他們知錯就改吧,都還是孩子呢。
車子開了,一群小孩子拿著裝粥的瓶子跟在警車后跑了很遠很遠。我回頭望著他們,想著每天經過鐵道的他們,當看到一列列駛向繁華城市的火車。看到火車上衣著光鮮并且喝著五顏六色飲料的乘客,他們會想些什么呢,會不會疑問自己的塑料瓶里為什么一直裝的只是單純的黃色。這些孩子每天都能看到火車,雖然和火車的距離近在咫尺,但駛向的都市對他們來說卻又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喝粥的孩子,但愿他們在長長的鐵道上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