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7月10日,中國駐美國大使館給合肥市委書記孫金龍轉來一封來自美國羅萊特公司的信函,信函稱,合肥瑞茂進出口公司涉嫌國際詐騙。孫金龍立即作出批示,要求合肥市公安局迅速偵破此案。經過公安干警數日奮戰,涉嫌詐騙歐美13個國家30多家公司的13名案犯,全部被緝拿歸案。2007年6月19日,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第一次開庭審理此案。當主犯之一的女翻譯何淑芬被帶上法庭上時,所有人都感嘆不已。一位曾是小浪底工程的專職翻譯,英語水平征服過不少外國專家的女性,怎么會墮落成國際詐騙犯呢?
戀愛中的諾言:掙錢給你治病,替你孝敬爹媽
今年28歲的何淑芬是河南洛陽市人,1997年畢業于洛陽農業專科學校商貿英語專業。讀大二時,她就已經拿到了專業英語4級證書,包攬了學校各類英語競賽的冠軍。畢業那年,一位外國學者到該校訪問時,何淑芬全程充當翻譯,外國學者對她的口語水平大加贊揚。1999年,何淑芬獲得了到河南小浪底工程指揮部擔任翻譯的機會。為了提高業務水平,她惡補和水利工程有關的英語知識。功夫不負有心人,何淑芬的翻譯受到了外國專家的一致好評。指揮部的一位領導對她十分欣賞,曾表示待工程結束后,推薦她去北京工作。后來由于種種原因,何淑芬沒有去成北京,但她在小浪底工程中的出色表現,使得她在家鄉名聲大振。工程一結束,她被當地最好的一所中學龍門一中挖去當英語教師,月薪1000元。在經濟不發達的內地,每月1000元的工資已經不算低了,但何淑芬卻整天愁眉不展。因為她丈夫和公公都得了家族遺傳性糖尿病,每年光藥費就要花掉四五萬元,而且丈夫又沒有工作,全靠她掙錢治病養家。
丈夫吳慶也是一名大學畢業生,談戀愛的時候,他還沒有發病。就在他們婚禮前的那個月,吳慶把他們家有糖尿病遺傳史的情況告訴了何淑芬,并說“我不能害了你,要不我們還是分手吧……”何淑芬緊緊抓住未婚夫手,溫柔地問他:“你還愛我嗎?”吳慶重重地點了點頭。“有愛就夠了,一點小病算什么,將來你要是真發病了,我掙錢給你治病,替你孝敬爹媽。”處于熱戀中的何淑芬只有一個心思:好好地愛丈夫,愛他的家人,有了愛情什么都不用怕。
吳慶的擔心很快變成了事實。他們結婚后的第二個月,吳慶的眼睛突然看不見了,何淑芬嚇得丟了魂。醫生告訴她一個殘酷的事實:這是糖尿病引發的視網膜病變。丈夫還是沒能逃脫家族的命運,她跪在醫生面前,求他救救吳慶。醫生說只能靠藥物壓下去,但要做好長久治療的打算,可能需要一大筆費用。
吳慶住院沒幾天,他們的3000元積蓄就所剩無幾了。吳慶嚷著要出院,經過治療,他的眼睛勉強能看得見了。但何淑芬知道,丈夫是怕花錢,只好心痛地將丈夫帶回了家。她清楚地記得醫生說的話,“這病只是暫時壓住了,一旦終止治療,失明的可能性非常大。”何淑芬沒忘記當初對丈夫的承諾,她暗暗發誓,用盡一切方法也要把丈夫的病治好。然而,丈夫和他父親兩人每年光吃藥也要花好幾萬元,隨著女兒的降生,何淑芬一個人的工資遠不夠應付。如何才能掙到錢給丈夫治病,成了她整天思考的問題。
為賺錢養家,優秀教師誤入詐騙公司
2006年3月初,正在四處借錢的何淑芬接到以前做兼職時的一家公司經理的電話,說合肥有家名叫“瑞茂”的進出口公司需要一名翻譯,月薪2000元,業績好還有獎金,問何淑芬愿不愿意干。何淑芬一聽當即答應了下來。三天后,她告別丈夫和女兒,踏上了去合肥的旅途。
來到合肥后,何淑芬很快聯系上了瑞茂進出口公司的副總經理劉向陽。劉向陽派專車去火車站接了何淑芬,并將她帶到了公司。何淑芬發現瑞茂進出口公司位于一幢漂亮寫字樓的6層,位置非常好,公司大約有20多個年輕職員,每人都配有一臺筆記本電腦,看起來相當正規。劉向陽把何淑芬請到辦公室里告訴她:“我們公司專門和外國客戶做生意,需要一名出色的英語翻譯。先前我們也招過很多大學生,但都不滿意。你是熟人介紹來的,就先留下來試試,要是干得好,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當何淑芬詢問公司究竟做何種外貿生意時,劉向陽委婉地說:“你剛來公司,先適應幾天,具體工作我以后再告訴你。”劉向陽還為何淑芬安排了一間宿舍,并配備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坐在寬敞明亮的寫字樓里,何淑芬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想好好干幾年,多賺點錢,把丈夫的病治好,把家里欠的債還了,美好日子一定會來的……
很快,一個星期過去了,何淑芬對所見所聞充滿了疑惑:為什么員工整天只是上網?一次,她忍不住向一位男同事打聽,“我們究竟做什么業務呢?”同事冷冷地回答說:“不該問的你別問,經理自有安排。”
2006年3月12日,何淑芬突然接到劉向陽指派的任務,讓她一起去機場接一位美國客戶。臨去機場前,劉向陽對她說:“待會接待客戶時,你就用‘李震’這個名字。”何淑芬不解地問道:“為什么不用我自己的名字?”劉向陽解釋說:“這是公司規定,你照做就行了,以后你會明白的。”在機場,何淑芬見到了美國羅萊特制造公司的弗蘭克·葛高爾先生。在雙方自我介紹時,何淑芬差點說出了自己的真名:‘I am Hiss L1u……’劉向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何淑芬連忙改口,‘Sotry,You can call me Li Zhen’。
在雙方正式洽談時,何淑芬才知道公司是以向對方訂購“銅質壓充”,邀請葛高爾先生來中國商談合約的。何淑芬一邊翻譯一邊疑惑漸多,她發現劉向陽對外方的報價并不是很在意,總是十分爽朗地答應對方的產品報價、運輸方式、交貨時間等。她不好多問,只能把所有疑團壓在心里。就在快要協商何時何地簽訂正式合同時,劉向陽讓何淑芬提醒對方:“他們可以在原先報價的基礎上提高2個點,但我們公司需要10臺筆記本電腦……這是在中國做生意的通行做法……”何淑芬一驚,這不是明目張膽地索要回扣嗎?劉向陽瞪了她一眼。何淑芬生怕得罪經理丟了工作,只能把他的話原原本本地翻譯了過去。葛高爾先生很不理解,哪有這么做生意的。但他是第一次來中國,還以為這是跟中國人打交道的潛規則,再說自己還是占了便宜,于是他答應了。合同簽訂后,葛高爾先生回到了美國,開始等待瑞茂公司打來的預付貨款……
第二天,何淑芬一到公司,驚奇地發現辦公室里空空如也。打掃衛生的清潔工說:“這家公司昨天晚上連夜搬走了,看起來就不像做正經生意的。”何淑芬呆了,連忙撥打劉向陽的電話問原因。劉向陽答非所問地說:“我想你大致明白我們是干什么的了,如果你愿意回來,我們熱誠歡迎。如果你有其他想法,就別枉費心機找我們了。欠你的工資我會打到你銀行卡上的。”何淑芬用顫抖的聲音問道:“莫非你們是專騙外國人錢的?”“你就別管了,要么繼續跟我們干,要么回家當你的窮教書匠去。自己選擇,絕不勉強。”
何淑芬嚇傻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無意間被人利用,參與了詐騙。她想到了過去,當老師時清清白白,受到學生和家長們的尊敬。她又想到了丈夫和女兒,就有了回去的打算。可是,她拿起電話,就聽到女兒在那頭哇哇大哭,還夾雜著老人的陣陣咳嗽聲,并從吳慶口中得知,她走后公公就發病了,吳慶一直等著她拿到工資后帶父親去看病,而且還打算自己出去找工作,掙錢給父親治病。何淑芬一聽就急了:“千萬別,你身體哪能出去工作,公公看病的錢我來解決,公司經理很欣賞我,很快就有錢了。”何淑芬不經大腦思考,就說出了這句話,她不能看著丈夫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掛斷電話后,何淑芬頭腦一片空白。她想到公公正在床上等死,女兒因為沒人照顧傷心地哭泣,她的心就像被千萬只螞蟻在噬咬……如果犧牲她一個人,能讓全家人安心過日子,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晚上8點多鐘,何淑芬最終撥通了劉向陽的電話。劉向陽在電話那邊興奮地說:“這就對了,跟在我后面你絕對不會吃虧的。你一個月當老師能掙多少錢?我保證你跟著我干,工資肯定是以前的好幾倍,很快就會過上小康生活了。”
在公司的新辦公樓里,何淑芬這才知道,瑞茂進出口公司其實就是打著做外貿旗號的詐騙公司。他們專門以下大額訂單為誘餌,騙外商來合肥洽談,在簽訂合同前,變著法子向對方索要回扣……何淑芬見到的員工,對外都稱是業務經理。他們有一定的外語水平,成天在網上尋找合適的外國公司,伺機行騙。只要有人上鉤,不管對方生產什么,他們都表示出興趣……
良心在金錢面前消失,她成了“騙子公司”的骨干
2006年3月27日,同事吳軍偉興奮地對劉向陽說,美國一家名叫“歐文萊”的公司上鉤了。原來他這次以訂購“銅質精密壓沖件”為由,成功地騙取了對方信任。為了讓他們來合肥洽談,劉向陽命何淑芬連夜趕制了一份合同意向書。何淑芬為了讓合同看起來更加專業和真實,一夜沒睡,查了很多資料。她的努力沒白費,歐文萊公司愿意派代表來合肥洽談。
2006年4月11日,美國歐文萊公司的代表比爾抵達合肥。為了讓對方相信自己是個大公司,劉向陽專門租借了一輛奔馳車去機場迎接,還安排何淑芬獻花。隆重的迎接儀式,果然迷惑了對方。等洽談會快結束時,比爾突然問劉向陽:“中國的機械制造業發達,生產同類產品的工廠很多,為何會對我們公司的產品感興趣?”劉向陽一下子被問住了。何淑芬見情勢不對,立馬接過話來說:“現在物流發達,全球市場一體化了,訂貴公司的產品同樣方便。更何況,我們的委托方對貴公司的產品質量更為信任……”何淑芬機智的解釋讓比爾連連點頭;劉向陽暗暗松了一口氣。很快,劉向陽等又從比爾那里索取到8萬余元的回扣,給了何淑芬800元作為獎金。
接過錢的時候,何淑芬的雙手都在顫抖。她給自己定了一個規則:只要掙夠給丈夫看病的錢就馬上收手。為了盡快掙夠錢,何淑芬比任何人都努力,因為她知道公司的業務好了,她拿的錢才會多,就能早一點脫離這個地方,回到丈夫身邊。短短的兩個月,他們成功詐騙了11家外國公司。
2006年5月11日,加拿大外商納斯被劉向陽等人以購買“液壓水泵”為由,騙到合肥。和以前一樣,合同簽訂前,納斯先生同樣付了一筆不小的好處費。何淑芬見納斯出手大方,唆使劉向陽再敲他一筆:“這個鬼佬看起來出手闊綽,我們好不容易釣來,不敲白不敲。”在何淑芬的鼓動下,瑞茂公司又向納斯先生要了一筆不菲的“傭金”。回到公司后,劉向陽連連稱贊何淑芬心眼靈活,是個做大事的人。并爽快地給了她獎金。
隨著詐騙屢屢得手,何淑芬成了劉向陽最得力的助手。公司的業務也越來越大,生意遍布全球三十多個國家。此時何淑芬的心理,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如果說一開始,她是為了改變整個家庭命運的話,那么后來給丈夫治病,則成了她詐騙的借口。以前累死累活的一個月只能拿到一千多塊錢,現在只要談成一筆業務,掙的錢比以前當老師一年的收入還高。憑什么她有一身好本事,卻活得比別人差?這也是靠本事掙錢,比去偷去搶強……
十名大學生被她拉下水,拿什么來拯救靈魂
2006年5月12日,劉向陽派給何淑芬一個特殊的任務,讓她去招一些大學生來做翻譯。他說:“招到了新人,你就是我們公司的翻譯主管,以后他們談成的每單業務,你都會有提成。”何淑芬不知該不該答應,自己被拉下水了,難道還要去害那些涉世未深的年輕人嗎?劉向陽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想法,勸她說:“那些大學生來了之后,只做一些基本的翻譯工作,不會害他們的。”最終,“翻譯主管”的誘惑力掩蓋了何淑芬的良心,她走進了人才市場……
由于瑞茂公司開出的待遇特別高,很快就吸引了一批大學生。何淑芬侃侃而談,把公司吹噓成一家實力雄厚、有遠大發展前途的進出口公司。那些涉世未深的大學生急于找工作,紛紛投來了簡歷。經過篩選,最后只選了10個人進行第二輪面試。面試那天,何淑芬是主考官,她剛準備走進面試會場,一位中年男人拉住了她,旁邊還站著一位女孩。那位中年男人有些局促不安地說:“我是陪女兒來面試的,她不太會說話,但做事細心,肯吃苦。希望你們能給她一個機會,看看她的能力。如果她真的干不了,可以隨時解聘。”看著那位父親祈求的目光,何淑芬心里顫動了一下。她也曾經對丈夫的醫生這么哀求過,可是自己現在竟要利用這些大學生急于找工作的心理,將她們拉下水。何淑芬尷尬地笑了笑,躲進了辦公室。面試結束后,那位女孩沒被留下來。女孩父親那祈求的目光讓何淑芬動了惻隱之心,在最后決定人選時,她把那個女孩刷了下來。
為了讓這些新來的大學生盡快進入角色,何淑芬整天給他們“洗腦”……在何淑芬的訓練與調教下,這10名大學生雖然對公司不光彩的業務心知肚明,但卻什么也不說,只要能拿到豐厚的薪水就行。有了這些精心調教的大學生,劉向陽他們屢屢得手,短短四個月就騙了眾多外國公司,涉案金額高達一百多萬元。何淑芬也從一個普通的員工,晉升為公司元老級人物,錢也越掙越多。
但多走夜路終遇鬼。2006年7月10日,一直沒收到瑞茂公司預付貨款的羅萊特公司感到不妙,幾經了解,才知道中了圈套。他們立即向美國商務部、中國駐美國大使館寫信,舉報瑞茂公司可能涉嫌詐騙。在信中,羅萊特公司列舉出了一系列的證明。合肥市委書記孫金龍收到中國駐美大使館寄來的信函后,十分重視,立即責令廬陽公安分局全力偵察。
2006年7月14日,劉向陽、何淑芬等13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落網,一個大型國際詐騙團伙破滅。何淑芬被抓后,警方很快通知了她的家人。吳慶怎么也不敢相信,一向善良的妻子會去騙人。在確鑿的證據面前,他不得不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一想到妻子之所以變成今天這樣子,都是因為他的拖累,吳慶就恨不得殺了自己,他不知究竟應該如何面對妻子,只好讓母親代他去看望關押在合肥市第二看守所的何淑芬。吳母來到合肥后,沒有見到媳婦,她讓辦案人員把一封信轉交給了何淑芬。信是丈夫寫給何淑芬的。在信中吳慶對妻子說:“以前我們一家三口,日子雖然苦,雖然簡單,卻很快樂……你想過沒有,以前你就是我們的精神支柱,有你才有家啊……”手捧丈夫的信,何淑芬好幾次哭得暈了過去。丈夫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利刃刺在她心上,何淑芬知道自己錯了,她~直想給全家人找一條出路。但現在,恰恰是她斷了他們的未來。特別是女兒,她才三歲啊!別人肯定會在背后說她是詐騙犯的女兒,她該如何面對以后的人生?2007年6月19日,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但沒有當庭宣判。
編輯:韓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