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留下“瞬間”的感動

一

人的發展不僅有連續的、不斷積淀起來的因素，而且有許多偶然的因素。用德國教育人類學家博爾諾夫的話說，就是“非連續性”——偶然的經歷、突發的事件、他人的告誡與號召、遭遇的危機等，徹底改變原來平靜的生活，一個人面對新的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這一被“喚醒”的感覺，將徹底改變一個人。用法國思想家莫蘭經常引用的一句話，就是“期待之事沒有實現，神靈打開通往意外之事的大門”。或用原蘇聯心理學家科恩在《自我論》中的觀點來說，那是一個個的“事件”，正是這些事件，成為人生不能缺失的、且可能是非常富有轉折性的發展力量。

從人之生命存在與發展的視角中去認識這些“非連續性”“復雜性”的事件，我們會發現，正是這些獨特的“瞬間”，成為人生命中不能丟失的構成，乃至于成為人生的轉折點。當我們回首往事時，首先跳出來的，就會是這顆顆“瞬間”的珍珠。

這樣看來，學校除了需要關注學生點點滴滴的日常性生活和交往活動之外，能否為學生的生命留下更多“瞬間”的感動，就成為值得思考的問題。

一位老師在他的博客中這樣寫道：

去年，我們學校組織全體四年級的孩子在東方綠洲過了個10歲集體生日。事前，我們請各個家長給孩子寫一封信（孩子們并不知道）。“生日”那天晚上，會場被我們布置得很溫馨，主持老師先很有感情地說了一段話，接著，在點點燭光中，孩子們拆開了爸爸媽媽寫給他們的信，靜靜地讀著……不知什么時候起，響起了輕微的啜泣聲。站在孩子旁邊，我們“一不留心”看到了家長那充滿感情的筆觸，家長們有的在信里寫了孩子成長中的“頑皮”事跡，有的寫了孩子們帶給他們的感動……點點滴滴，讓在一旁的我們的眼眶也禁不住濕潤了……

由此我曾想，孩子是慢慢長大的，我們如果在其成長過程中那些轉折性的階段，通過這樣的形式給孩子一些深刻的記憶、深刻的感動，或許會讓他們成長得更健康、更快樂！

看孩子長大，也是一種幸福吧！

（摘自葉落知秋的博客留言，特此致謝！）

如果用這種方式認識學校教育與學生發展的關系，那么，一系列新的可能就會跳躍而出。

二

對于學校而言，這首先意味著一系列時時創新的儀式活動、典禮活動或者節慶活動。它們充滿內在尊嚴和價值，有可能使每位學生產生興奮感乃至震撼感。

就其形式而言，這類活動往往是學生重大人生事件的記錄，如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往往是學生階段性發展的證明，如入隊和入團儀式，十歲和十四歲生日儀式、成人儀式等；往往是日復一日的生活突然被打破，生活力量重新集聚的日子，如藝術節、運動會、各類大型比賽等。

當我們努力認識這類活動的獨特性時，其內含著的教育價值已經呈現：為學生的成長提供一個個珍貴的記錄，促進學生實現質的提升。

其次值得注意的是校園內的突發事件，可能是重大的危機，也可能是明顯的發展機遇。如何組織學生面對這些“遭遇”，如何在迎接“挑戰”中促進學生成長，這是學校教育工作者特別需要關注之處。

博爾諾夫在他的著作《教育人類學》中強調了這類“遭遇”的重要性。“在人的生活中會有一些突然出現的、非連續性的事件，無論如何不能把這些事件純粹地視為外來干擾，相反，這些事件具有重要的積極的作用”；“屬于這類事件的……有對今后生活起決定性作用的遭遇等等。”這類“遭遇”為學生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契機，而其中對于問題的成功解決、對于痛苦的成功升華，也將成為學生生命中美麗的浪花。

再次，是日常生活中的個體重大變化，如參與學校大型活動中，第一次拿起主持人話筒，第一次公開演講，第一次被校長在重大場合表揚，等等。這其中蘊藏著學生內心豐富而富有震撼感的體驗，蘊藏著綜合提升學生素養的機會，蘊藏著全面促進學生自我意識覺醒的可能。也許這些事件對于成人而言不再獨特，但對于學生而言，有可能成為他們成長的重要轉折點。善于用好這類教育資源，進而善于創造這類教育資源，將是學校教育工作者智慧的體現。

三

對于年級而言，傳統意義上的年級缺乏內在的聯系和整合力量，而在當前，不少學校開始實踐年級組管理，甚至有學校明確提出建設“年級社區”的理念，年級作為學生發展的一個新空間，因此也已經開始呈現。

在年級中，富有非連續性教育色彩、具有喚醒力量的資源，也只能來自年級組內的活動。

其一，各年級進行的有組織的群體活動。針對各個年齡段學生的不同發展狀況和不同成長需求，各個年級都可以組織有年級特色的系列性活動。如針對新生的了解新學校及新規范的活動、入學典禮活動，針對中年級學生的年級學期總結、年級內各類比賽等，針對畢業班的學習方法交流、心理調適講座，等等。這類主題活動的質量，直接影響學生的成長狀態。

其二，跨班級的各類年級社團、黨團組織的活動。其獨特或在于豐富，或在于莊重，或在于充分的自主，或在于不同班級學生的自由交往。在當前年級組建設的基礎上，這類富有年級特點的組織及其活動的重要性，正在進一步凸顯。

其三，由年級組織參與的學校大型活動。這類活動通常是以年級為單位集體參與的大型學校活動。如某校的“慶六一”大型文藝活動，全校學生可以參與許多不同的活動項目，而一些項目中又由各年級的同學以年級為單位共同表演節目。還有讀書節、體育節、英語節、春秋游之類的活動，都可以提供年級組織參與學校大型活動的機會。

其四，由年級組織的、走進社會空間的活動，如以年級為單位的參觀、調查、慰問孤老、與校外某些單位組織聯誼等活動。這類活動會打破學生原有的生活節律，突破學生原有的生活時空，使學生群體性地邁入新的“空間”，并在這一過程中產生諸多“非連續性”的教育力量。

這類活動的舉行，可以促進年級內學生之間的交流與合作，使學生的生命空間更為拓展；而年級活動對學生年齡特點的針對性更強，也更符合學生的成長需求，學生因而更加喜聞樂見。在這樣的情況下，學生的生活更容易生成閃亮的火花。

但可惜的是，很多學校對于年級活動的重視程度不夠，大多數學生的活動空間還局限于班級生活。因此，在深化班級生活的基礎上，如何拓展和豐富年級活動，給學生提供更多發展的空間和機會，依然是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

四

對于班級而言，其同樣有著內在的豐富性，有待班主任和學生共同去發現和開發。

首先，班級內組織的一次次主題活動，有可能成為留在學生記憶里的一顆顆美麗珍珠。在我們參與的各類班級建設的改革研究中，一旦向學生提出“哪些活動印象深刻”這樣的問題，我們聽到的，往往就是班主任與學生自主開展的、有明確主題和精心設計的主題教育活動。諸如“架起與父母溝通的橋梁”之于青春期的學生，諸如“我與動漫”之于少男少女。而當我們的班主任不去自主策劃主題教育活動，乃至于完全占用班級自主活動的時間以作他用時，不僅丟棄了一個非常寶貴的教育領地，而且丟棄了學生成長的諸多資源。

其次，班級內日常生活秩序的突然打破或者改變，可能成為學生成長的重要機遇。組織結構調整、重組，新型組織的建立，文化建設中標識性活動的出現等，可以為許多學生提供新的機會，去參與他們以前所未曾了解的生活。如現在某些學校所實行的“雙班委”制、班委輪換制，就使更多學生有了參與班委工作的機會，并因而得以體驗一種嶄新的、不同的角色甚至不同的“生活”。

再次，班級生活中的偶然事件可能成為教育的重要資源。在不同的年級段，班級生活會出現數量、類型、性質不同的偶然事件，需要老師善于捕捉、判斷、轉化并開發其教育價值，使其在學生的心中留下生動的印記。如最近我們參與研究的某初中的新生入學教育活動中，一個學生在軍訓時暈倒，教師就適時地抓住這個機會，啟發班級同學排練了一個關于鍛煉身體的重要性的節目，在學校的大型活動中表演。諸如此類的偶然事件，富有智慧與愛心的教師就會“點石成金”，使之成為學生生命成長中的重要事件。

思考、感悟至此，開始感受到內心的沉重：當前的我們，是否有慧眼看到學校生活內在的豐富？是否有愛心關注學生真實的生命成長？是否有勇氣坦然而富有智慧地面對這些“非連續事件”的“偶然”和“挑戰”？

我們同樣充滿期待，因為我們已經走在這條研究的道路上，而且會有越來越多的德育領導、年級組長、班主任與我們同行——懷著對教育力量的敬畏，懷著對人生、對成長的敬畏！

【本文為李家成主持的全國百篇優秀博士論文專項資助項目“生命成長教育的全程研究”的研究成果。范文慧同學為本文的寫作提供了幫助。】

（本欄責編 若 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