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雨連綿的天氣,把臺北淋得像一朵出水芙蓉,熙來攘往的街頭,每個人渺小得只像是這朵芙蓉上平淡而無奇的水珠——誰知道平凡的裝點,會在哪天又不經意溜滑地滾落,消失無痕?
跳過坑洼的水塘,我一面在心中盤點著筆記本、錄音機,一面把目光流轉向南京東路巷弄里錯落的公寓樓宇。管他什么無痕的水珠,眼前只見雨點還是穿透小傘灑滿全身。
窗口探出一位面帶笑容的女子
“你按錯電鈴啦!”
這是鮮活的三毛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像極了紅樓夢大觀園里大聲大調、精明干練的王熙鳳。
我回頭仰望對面四樓窗口探出的一位面帶笑容的女子。慌亂間我才發現:顯然把三毛家的地址看錯了,竟然跑到對門的公寓猛按電鈴,經她這聲大喊,我才恍然大悟,兩顆“芙蓉上的水珠”才在這寂寥的午后,匯流到一塊兒。
“請進,不必脫鞋了——我覺得鞋子是人整體的一部分,擦擦干凈就可以了!”
三毛一手拿著煙,一手捧著黃澄澄的煙灰缸,怡然自得地倚在門口,盯著略帶羞赧的我——被雨打得也像朵“出水芙蓉”,正在樓梯轉角處,又彎腰又起身地不知該不該解下“枝葉上的爛泥”。
“冷不冷?我都穿男孩子的衣服,給你套一件?”
“肚子一定餓!我去舀碗熱熱的桂圓湯給你!”
現在,換成怡然自得的我,看著她忙出忙進,招呼我這個總是來不及表達意見的客人。我兀自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環顧三毛有如奇幻世界般浪漫雅致的小窩。
三毛的流浪與率性,一直是我從她作品中感受的特質。而她的坦誠、自信與熱情,使我在與她見面五分鐘之內立即被一股溫熱暖意所沖擊。倒是,在她所謂“另一件衣服”的家里,我又開始意識到,三毛是如此一個能在極不平衡當中,找到平衡點的女人。
一個曾經在撒哈拉沙漠流浪三年的女子,會布置這樣一個舒適溫馨又安定的家;一個會講西班牙語、德語、英語,十九歲半就負笈他鄉、游歷五十九國的前衛女性,也會在客廳的桌上擺著四大本厚厚的中國線裝書。而最令我驚訝的還是:牛肉場的海報,什么“北道玄天上帝女主角某某某將為您褪去衣襟……”之類臺北街頭粗俗的圖像文字,竟然并列在她的祖母黑白的瓷相旁,其工整而奇怪的組合,并不比她家里中西古今民俗品雜陳更顯唐突,然而給我的印象卻一如她藍色的POLO T恤,配上藍色的牛仔裙一樣地和諧。
《增評補相全圖石頭記》。
紅樓夢嘛!我自言自語地挪開放大鏡,在好多本外文書旁翻開桌上黯藍的線裝書。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后,故將真實隱去……”
夢幻直到三毛端出桂圓湯之前,我還真不免以為自己闖進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夢幻世界。至于她,只是忙著點上煙,也點上一根紅蠟燭,又為我講述西方人如何如何有個燭火會吸收煙味的說法,因此一人抽煙必配一支燭炬云云。
像是走進了大觀園
“我愛紅樓。隨著心境不同,每看一次就會有不同的感想……這套線裝書是我花了六千塊在光華商場買的,我起先嫌貴,但是他們誑我說,如果我不買,高陽就會來買,嚇得我趕快做了決定。”
她看我的手拂拭在古舊的清代光緒年間鈔本上,不覺將話鋒就此一轉。說罷自己也笑得陷在沙發里,像個毫無拘束的孩子,瀟灑地仰敞著臉,任油紙傘與克什米爾絲巾透出的鵝黃燈火映上朱顏。在她的天地里,盡管外面白天黑夜地流轉、天地紛紛擾擾地變動,這個小屋似乎總像是忘卻時間、空間與世間的堡壘,正用無盡而溫柔的夜,裝扮自我豐美的心靈世界。
她拉著我跑上樓梯,去看頂層加蓋的閣樓客房,興致勃勃地對我說,一領到劇本費將要如何如何地在這里修浴室、買大床,準備將這用原木襯得玲瓏有致的房間,為客人布置裝潢,雖然她這兒可能一年沒有一位留宿的客人。
她剛剛殺青的電影劇本《滾滾紅塵》,是她在摔傷肋骨的重病休養中,夜以繼日地埋頭苦寫而成……劇本中包括林青霞、秦漢要演的角色,每個人都有她的影子。突然間,我深深感到她的影子又何嘗只流露在她自己創作的劇本中,那些在四五十年代有著時代與人性糾結、充滿愛恨情仇的角色里呢?在我的眼前,《紅樓夢》中的人物仿佛也一一從她的輕顰淺笑中悄然顯現。
首先跳出來的雖是鮮活好強的鳳姐兒,引領著我在她當家的“大觀園”里,感受她條理有序的格局;但是更令人心弦悸動的是,這位既不活在幻想里,也不活在自己的作品里,而是個徜徉自在于現實生活里的人,更像《紅樓夢》里的“枕霞舊友”——史湘云又跳出來了!
湘云的活潑天真、瀟灑自在,像極了現實生活里人們眼中的三毛。小時本名陳懋平的三毛,為了難寫的“懋”,連名字都讓自己給改成了陳平。到了十三歲那年,因為數學老師的罰站屈辱而從臺北一女中輟學,自此連高中聯考也都放棄,經過自我教育成長歷練的三毛,的確乃是“真名士自風流”。
不過,文才高妙、滿腹經綸的女子,似乎總是遭受命運的磨難。史湘云出身仕宦世家,卻因父母雙亡必須寄住叔叔家,甚至進不了大觀園;好不容易嫁了個才貌雙全的夫婿,卻又染上了癆病;現實生活的三毛聰慧可愛,但陰錯陽差地只擁有小學畢業的文憑,西班牙、西德與美國的求學飄蕩后,雖然與荷西共啟了生命的新頁,但是狂濤大浪又吞噬了荷西的生命,使她依舊孤獨。
你就是我不及的夢
三毛抓起身邊棕色的玩具小熊親呀親,臉上泛起的純真,仿佛從未經歷歲月的摧折。她大說大笑、洋洋灑灑,還直對我道出她內心的奇想:發明一種放在臺北街頭的投幣“擁抱機器”——每當人們覺得空虛孤單,需要別人關愛的時候,只要投個五塊、十塊什么的,就可以得到暖暖軟軟的機器,一個熱情安撫的擁抱,因為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人需要愛,她來不及付出。
這份真情摯意的可愛,多像那位同樣喜穿“小子衣”、大口生吃鹿肉、猛劃酒拳的史湘云!無拘無束地超越成規定軌,自在地享受生活,即便自我的人生原本盡是悲苦。三毛就是這樣看見別人就忘記自己的人,如此地豁達開朗,就如同湘云一到大觀園,寶玉的人影就隨她瘋玩得不見了;每當三毛走在鄰舍附近,連理發店的小妹都會忍不住跑出來叫她一聲:“嗨,三毛!”
三毛練達的瀟灑,觸動人心,特立獨行但不驚世駭俗,她自信地做一個自己。這么單純的意念看似平凡無奇,然而也就因為臺灣七十年代出現了這樣一位女性,于是在當時以她的流浪告白,感動了千千萬萬臺灣青年;今天,她同樣以她的真誠自信,震撼了海峽彼岸億億萬萬的大陸讀者。
“三毛,像你這樣的人在我們社會里是沒有的!你純潔、坦蕩而自信,我只能在史籍中的竹林七賢、揚州八怪中略見一二……”
這是一封來自大陸的信件。三毛將所有的文件資料都整理得井然有序,包括每天上百封的信件也是有條不紊地放在書柜里。而這段文字其實只印證了她個性特質的一個側面。那年的大陸返鄉掃墓祭祖之行,不少大陸朋友以“你就是我不及的夢”的情意,像這封來信一樣,抽搐地擁著三毛哭泣。但是誰又了解三毛內心的抽搐與哭泣呢?
打散辮子、斜枕手臂而眠的湘云,是三毛的自在;跑入花叢,以芍藥花瓣為枕的湘云,是三毛的浪漫。但是當我問她“你是率性還是任性”時,她卻告訴我:
“我是韌性而不任性。”
三毛那份帶著湘云“惟恐夜深花睡去”的浪漫真情,卻同時流轉著另一份堅強敏銳的生命力量,其中跳躍的,似乎正是紅樓夢十二金釵里的另一位主角:薛寶釵。
縱有千種風情,
更與何人說
任誰都無法忘懷三毛與荷西那一段異國之戀。
在她的口中,恩愛的小兩口,遠住在北非荒僻的加納利群島上,即使結婚五六年,荷西每天上班時,還是騎著機車在門口、路口,每個可以張望的角度,回首望著也在樓上陽臺向他張望的妻子。而每天下班,荷西則總是跑著回來,數年如一日。
荷西寬宏大量,活得大氣磅礴,在三毛的心目中他是個率真而“精彩”的人,遇上三毛這位“過去被迫不能上學,今天自己選擇不去上班”的女子與他共闖前程,雖然國籍有別,但追尋生命的魄力和勇氣,卻能感動彼此,也感動旁人。
“我以荷西為生活的軸心,彼此仍然擁有很大的空間,兩人的愛像空氣一樣,似不存在又無所不在。”
只是再感人的故事、再完美的過程,還是拗不過造化的捉弄。軸心斷了,今日陰陽兩隔,三毛不但成了晚上睡覺臉必須朝向大門才能安眠的寡婦,連夫妻倆在撒哈拉沙漠上合影的紀念相片,都得藏在祖母的瓷相背后——為的是體諒訪客目睹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安慰的話——豁然大度、隨遇而安,正如薛寶釵有份臨困擾不假顏色、遇苦痛委曲求全、接人事應對得宜的性情。
“幽懷誰與共,遠目送歸鴻。”
寶玉的出家與荷西的滅頂,同樣是這兩個女人生命悲情的轉折。宋元的詩詞,此刻在窗外零落的風雨聲中,滿是蒼茫。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她低吟著柳永在六百年前的詩句,駕著思緒飛翔,何處不是孤寂冷清?何處又不是稱心快意呢!
好比一個擁有三百個箱子的女人
我好奇地問三毛:“你快樂嗎?”
她指著掛在書櫥旁的鳥籠,示意我答案就在那里。
那只是一個平凡的木雕籠子,里面沒有鳥,敞開的小門里,放著一個木頭娃娃。
“我就像這個娃娃,需要一座保衛自己的城堡,但是卻不能把門緊閉,因為我還要自由,我還是一個喜歡觀察人、接觸人的人。就像我每到一個國家,一定先到他們的菜市場去看,光是看看家庭主婦菜籃里拎著些什么菜,就可以知道當地人民生活的水準了。”三毛說。
三毛是一個不甘于寂寞,卻又相當寂寞的人。雖然,她比喻自己是全身張開毛孔的海綿,努力去吸收、去觀察、去思考一切攸關人類生活的政經現況,也自自在在地超越外表的形役,即便沒有錢吃醬油泡飯也好、在雪地里用橡皮筋綁著破鞋也罷,也算得上是不受名利欲望牽絆的人。但是,當深夜內心襲來冷清與孤獨,縱然千萬風情,多少古今典藏,也只有和著無所不在的、同樣一如空氣般的冷清與孤獨,一飲而盡。
寶釵胸前的金鎖,似乎正掛在三毛的身上,團團鎖住她在奔放外表下,自制甚強的心,雖不至于連盆花花草草都容不下,但是這樣一位有如一場精彩好戲的人,感到不快樂的,卻是與許多人不能溝通。
“你問我最大的快樂是什么?我必須坦白地說是‘溝通’——跟一個人可以完全溝通的時候,那簡直是我最快樂的事,真的是一種狂喜,因為我們心里有許多東西,在這個社會溝通的時候用不著……”三毛邊想邊說。
“你是說,你好比一個擁有三百個箱子的女人,每個箱子有一把鑰匙,許多人只能開啟其中一兩個箱子,或是說,與一般人相處你只要用三把鑰匙就夠了?”我問。
“對極了!連荷西都只開啟了我其中兩百個屬于國際、屬于世界與人性共通意念的箱子,其余一百個屬于中國的箱子,未曾真正地被人開啟!”
三毛訴說她自己出國太早,一直像個感情直率的世界公民,雖然小學四年級念紅樓,十三歲讀明清文學與舊俄文學,十六歲接觸歐洲文學,但是太豐富的自己,即使將三百把鑰匙同時交付給一個人,卻也面臨著對方無法承擔的結果。尤其當荷西去世后回到臺灣定居,才慢慢更為自己內心屬于中國的部分深深感動。從荷西生前到死后,流淚的三毛最了解自己始終是個愛家的人——愛自己的家、愛父母的家、愛屬于中國的家,同時更期待一位能夠給她愛情,也給她理想的人。
我不禁笑了!
“我懂了!你要的既不只是‘愛人’,也不只是‘同志’,你需要的是一位并肩同行、和你一樣豐富精彩,又能相互激發砥礪的‘愛人同志’!”
我們都狂喜地大笑了!
她這一生過客很多,
歸人卻是很少
身為家中排行第二的女兒,三毛離家二十二年,上有一姐,下有兩弟,讀書的心得、思索與感想無法溝通,這比兒時“夾心餅干”邀寵爭愛的“老二情結”,還要來得刻骨銘心。如此孤獨,荷西死后,她曾遍尋靈學書籍試著去找他。因此,她練就了任何“善良的靈”隨時都可來與她筆談的“功力”。腦波交會下,只見就在訪談當中,作家徐讠于 翩然來到,竟然也加入我們座前,一筆龍飛鳳舞的字,借由三毛的手急速寫下,和我交談。我可真是又驚又奇又興奮,大開眼界。只見三毛同時和“我們倆”聊天,徐讠于 向我這小晚輩自我介紹,他是三毛的干爸爸,辭世于一九七九年十二月,告訴我那個世界很平和而安詳,但是也很寂寞而孤獨……最后他筆鋒一轉,轉繞了好幾圈才消失離去。
我一點也不怕,甚至我跟著三毛喊他“爸爸”,但親眼目睹三毛的這一面,我的心里卻泛起淡淡的哀愁。
她求的只是一份人與人之間的關愛與溝通。但她竟在內心潛藏壓抑了一份巨大的孤獨,誠如她自己下的注腳:
“我這一生過客很多,歸人卻很少——用你的話說呢——我是他們的愛人,而他們只能算是我的同志而已!”
我再次想到自己那三百個箱子的比喻,好強而孤高的林黛玉,最后終于跳出了紅樓夢。三毛也是個對人、對事、對物懷抱絕倫才情而易感、多感又敏感的女人,但是人生寄旅,怎堪造物播弄,偏偏如此絕塵埃、才華高的世間女子,最后還是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
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生之病;
閑靜時如嬌花照水;形動處似弱柳扶風……”
瀟湘妃子的悲情畢竟在三毛的身上隱約可見,古今多少事,盡在書生倦眼中,而月起月落、雨打雨歇,任何一項自然人文的變動,都敲擊在她多愁善感的心頭。
“太痛苦了!從小我的任何反應感覺都比別人快——太痛苦了!”
然而,若不是她這份細膩的心思,如何能寫出《雨季不再來》、《哭泣的駱駝》、《撒哈拉的故事》……這些一 一呈現她生活寫實中生動、自然而流暢感人的作品?
“我沒有生命感動的時候絕不寫文章,逼我寫會寫壞的!我是個熱愛生活超過愛自己作品的人,我喜歡觀察現象、探索思考,永遠做一個為現象傾心的人。
“尤其政治、經濟是我此生最重視的,雖然我并不喜歡,但因為所有人類的活動都脫離不了它們的影響,它們控制了全人類;而書是我的玩具,寫作是我的記錄,在寫作前我只看雜志,因為書的‘侵略性’太強了,我必須把腦子的空間騰出來,或打毛線、整理花園,總讓些機械化的體力工作使腦子平靜。一旦下筆,就沒日沒夜、不吃不睡地寫了!”
三毛談起她筆耕的心路歷程:“每個人都是一本書,別以為自己已經寫滿了,即使寫滿了也還可以不斷地再刷白,繼續享受觀察,也享受人生的快樂!”
是大地跳躍
不停的種子
臨走前,我們互贈自己最喜愛的一本書,她送給我《哭泣的駱駝》,我送給她我的近作《看天田》 —— 兩本都是各自在二十九歲時寫成的書。
“你,這浴火的鳳凰、燃燒的火鳥,祝你繼續‘燃燒’至死方休。”
看著三毛寫在書上的落款,我們不覺相視莞爾,因為竟然我也用著相同的語氣,請她繼續展現無盡的光和熱。我們都不只是芙蓉上無助的水珠,而是大地上跳躍又不安分的種子 —— 不能停,不能靜止,一停就會死的!
她陪我走下樓梯,我才恍然發現她的家真是個“忘時軒”,雨早就停了,夜,卻深了!三毛雙手插在牛仔裙斜敞的口袋中,沒有喜怒,也沒有哀樂,我們踏著習慣性的大步,迎向暈黃的夜色。
巷口輕聲道別,她反身離去,逐漸消失在夜色中。我又想起三毛那有如漫漫長夜的樓閣,她仿佛正由一個深夜走向另一個深夜;在這喧鬧的臺北街頭,她正富足地享有著一個無盡而溫柔的夜。
我幾乎又喊住她,想重復地問她:
“你快樂嗎?”
方才她未曾正面回答我,但是此刻一個重疊著鳳姐的鮮活、湘云的真摯、寶釵的練達,以及黛玉的多感與才情的女子 —— 她,原本就不是受所謂“快樂”規范的人。
“說到辛酸處,荒唐愈可悲。
由來同一夢,休笑世人癡!”
看她遠遠地步上大樓,關上鐵門,我好似也才闔上了《紅樓夢》,又像經歷過一場“戀愛”似的,只剩下無悔無怨的恬適。
惟恐夜深花睡去,臺北這朵蒙塵的芙蓉還是在深深的夜里睡去了,明日朝陽初起竟是何番心情?或是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葉上初陽干宿雨
水面清圓
一 一風荷舉”
(選自臺灣《風云人物句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