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宣言》中的全球化思想論析

摘 要：馬克思恩格斯早在150多年前的《共產黨宣言》中就提出了全球化的思想。全球化是歷史的趨勢，是把雙刃劍。既不能排斥，也不能全盤照收，當一分為二地認識。

關鍵詞：全球化；《共產黨宣言》

中圖分類號：A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7）11-0026-04

作者簡介：黎瀅（1984- ），女，江西宜豐人，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現代化理論研究。

不可否認，當今世界已經進入全球化時代，全球化話題已成為大家討論的一個熱點。然而，早在150多年前，馬克思和恩格斯就在《共產黨宣言》（以下簡稱《宣言》）中提到過這一趨勢。他們雖然沒有直接用“全球化”這一概念，卻多次使用“世界市場”、“世界歷史”、“全球”等詞，其中對世界市場的精辟分析及預測實際上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全球化。他們從資本追求利潤最大化的角度闡述了“經濟全球化”思想以及由經濟全球化帶來的政治、文化全球化，同時，從辯證唯物主義角度對這種趨勢的兩重性進行了深刻地分析。今天的時代與馬克思恩格斯所處的時代是不同的，《宣言》中一些論述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過時了。但是，《宣言》中對“全球化”這一趨勢的精辟論述對我們今天全面、正確地認識和理解當今的全球化現象仍有積極的指導意義。

一、全球化的含義

對于全球化，學術界似乎至今仍沒有一個統一的定論，只是點出了全球化的一些具體表現，如生產全球化、貿易全球化、金融全球化、文化全球化，等等。對于“全球化的實質”，筆者的理解是：由于科學技術的迅猛發展和世界市場的最終形成，尤其是通訊與信息技術的日益現代化，世界各國日益緊密聯系在一起，使得某種政治理念、經濟形態、文化思想、意識形態等等在全球范圍內傳播，得到世界各國的基本認同和接受，從而成為世界公認的規范的過程。

對于“全球化”這一概念的理解，還需注意它自身具有的一些獨特的性質，即歷史性、世界性和整體性。

第一，全球化是歷史的范疇，具有歷史性。它既不是從來就有，也不是現在才出現的，而是隨著工業革命和世界市場的出現而出現的，是人類社會生產力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產物。

第二，全球化的世界性。即其本質內涵和基本特征是世界性的，也即各民族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互相依賴。生產力的發展、分工和交換的擴大，沖破了地域的壁壘，把各個民族從封閉狀態推向不可分割的聯系和交往之中。

第三，全球化的整體性。全球化進程不是單一的，而是全球經濟、政治、文化各個方面逐步一體化的過程。有人認為，全球化主要是經濟范疇，因為它主要指貿易、資本、金融和現代化生產的國際化趨勢，指國與國之間日益緊密的經濟聯系。這個觀點只停留在對事物根源和現象的分析上。全球化首先導源于經濟上的必然性這一事實，并不構成全球化就是經濟“單一化”的理由。全球化雖然起因于經濟，并且在一段時間和一定程度上主要表現為經濟，但其內容和走向不僅僅限于經濟這一領域。隨著經濟聯系的日益緊密，政治和文化的聯系也必然逐步加強。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所說，由于物質生產和消費的世界性，“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日益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許多種民族的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1]276。

二、《宣言》對全球化的分析

《宣言》是無產階級的政治和行動綱領。馬克思恩格斯以歷史唯物主義的方法，論述了世界市場的產生及其形成的根源，并從社會歷史發展規律和哲學變革的角度論述了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的發展趨勢，特別是對世界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趨勢作出了精辟而深邃的預測，同時又運用辯證唯物主義方法對全球化這一趨勢的兩重性進行了客觀的評價。

（一）全球化的產生及其形成根源

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對“世界歷史”——全球化現象的描述是這樣的：

“美洲的發現、繞過非洲的航行，新興的資產階級開辟了新天地。東印度和中國的市場、美洲的殖民化、對殖民地的貿易、交換手段和一般的商品的增加，使商業、航海業和工業空前高漲。”

“大工業建立了美洲的發現所準備好的世界市場。世界市場使商業、航海業和陸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發展。這種發展又反過來促進了工業的擴展，同時，工業、商業、航海業和鐵路的擴展，資產階級也在同一程度上得到發展，增加自己的資本。”

“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不管反動派怎樣惋惜，資產階級還是挖掉了工業腳下的民族基礎。古老的民族工業被消滅了，并且每天都還在被消滅。它們被新的工業排擠掉了，新的工業的建立已經成為一切文明民族的生命攸關的問題;這些工業所加工的，已經不是本地的原料，而是來自極其遙遠的地區的原料;它們的產品不僅供本國消費，而且同時供世界各地消費。舊的、靠國產品來滿足的需要，被新的、要靠極其遙遠的國家和地帶的產品來滿足的需要所代替了。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1]276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宣言》不僅分析了經濟上的全球化現象，還分析了文化全球化的趨勢。物質的生產是如此，精神的生產也是如此，各民族的精神產品成了公共的財產。民族的片面性和局限性日益成為不可能，于是，由許多種民族的和地方的文學形成了一種世界的文學。

馬克思恩格斯不僅在《宣言》中分析了社會經濟、政治、文化的全球化發展趨勢，而且用歷史唯物主義方法揭示了這一趨勢產生的根源。他們認為，全球化是社會生產力和勞動分工高度發展的必然結果和客觀要求，也是資產階級在全世界范圍內追逐利潤、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社會制度向全球擴張的歷史進程，其實質是資本的全球化。

《宣言》中說:“一切那種封建的或行會的工業經營方式已經不能滿足隨著新市場的出現而增加的需求了。工場手工業代替了這種經營方式。行會師傅被工業的中間等級排擠掉了；各種行業組織之間的分工隨著各個作坊內部的分工的出現而消失了” ^[1]273；“但是，市場總是在擴大，需求總是在增加。甚至工場手工業也不再能滿足需要了。于是，蒸汽和機器引起了工業生產的革命，現代大工業代替了工場手工業；工業中的百萬富翁，一支一支產業大軍的首領，現代資產者，代替了工業的中間等級”^[1]273；“資產階級除非對生產工具，從而對生產關系，從而對全部社會關系不斷地進行革命，否則就不能生存下去。……不斷擴大產品銷路的需要，驅使資產階級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須到處落戶，到處開發，到處建立聯系”^[1]275-276。

從《宣言》的分析中可見，當時的經濟全球化是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發展聯系在一起的。資本主義的發展趨勢和本性是不斷地尋求發展空間，通過建立世界貿易市場，使自己的生產方式向世界各國滲透。《宣言》又描述道:“資產階級，由于開拓了世界市場，使一切國家的生產和消費都成為世界性的了。”^[1]276世界市場的形成使各國家和民族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經濟全球化逐步形成，經濟的全球化又進一步帶動了政治、文化等方面的全球化。

（二）全球化的兩重性

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用歷史唯物主義方法闡述了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全球化發展的趨勢并揭示了其產生的根源，同時，又運用辯證唯物主義方法對這一趨勢進行了客觀的評價，指出其具有兩重性。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全球化有其積極和值得肯定的一面。首先，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時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機器的采用，化學在工業和農業中的應用，輪船的行駛，鐵路的通行，電報的使用，整個大陸的開墾，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術從地下呼喚出來的大量人口——過去哪一個世紀料想到在社會勞動里蘊藏著這樣的生產力呢？”^[1]277其次，促進了世界各國民族間的交流，促進世界性的活動與交往。正如《宣言》中所說，“過去那種地方的和民族的自給自足和閉關自守狀態，被各民族的各方面的互相往來和各方面的互相依賴所代替了”^[1]276。最后，加快了現代化步伐。在國內，促進了城市化發展，“創立了規模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農村人口大大增加了起來，因而使很大一部分居民同胞離開了農村生活的愚昧狀態”^[1]277。全球化不僅把科學技術及時、廣泛地應用于生產過程，而且總是不斷地推進世界科學技術和生產組織形式的變革，提高勞動生產率。特別是20世紀90年代以來，西方發達國家再次掀起科技革命的高潮，信息技術、生物工程、激光技術、新能源技術、新材料技術飛速發展，以計算機和網絡技術為核心的信息產業成為新的主導產業，主宰著人們的生活，把人類帶入信息時代。在國際上，則加快了落后國家的現代化進程。資本在擴張過程中，為了獲得更大的利益，不斷地在殖民地、非殖民地建立工廠。在這個過程中，西方先進的生產技術、機器設備以及管理方法自然地進入了這些國家，并沖擊著這些國家古老的民族工業。不管資本主義國家愿意與否，他們的資本擴張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殖民地以及非殖民地國家原有的、落后的、腐朽的封建制度，甚至是奴隸制度的瓦解，推動了現代化的進程。“資產階級，由于一切生產工具的迅速改進，由于交通的極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1]276

《宣言》在肯定全球化的同時，也對它的負面效應做了深刻的分析。這種負面效應被概括為三個“依賴于”，即“它使野蠻的和半開化的國家依賴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依賴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依賴于西方”^[1]277。具體表現在:第一，全球化導致發展中國家在資本、技術、產品等方面依賴于發達國家。不同國家、地區、種族之間的發展基礎不同，各方面的條件也是相異的。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他們并不是自覺地走向全球化，而是被動地“卷入文明”中來。這種被動性使發展中國家對全球化缺乏必要的認識和準備，沒有足夠的能力和應變的機制。這樣，發展中國家在經濟全球化過程中逐漸成為發達國家的“抽血對象”。它們在資本、技術、產品等方面受制于發達國家，市場則成為發達國家的產品傾銷之地，廉價的勞動力和自然資源則被發達國家所占有。由此可以說，經濟全球化導致的發展中國家對所謂“文明”國家的依賴性中內含著不平等。這種不平等性加劇了東方和西方、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貧與富之間差距的增大。

第二，全球化導致世界范圍內的兩極分化與貧富懸殊，最終加劇資產階級與工人階級和被壓迫民族之間的矛盾。在全球化進程中，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為了積累財富和更快地發展，一方面肆意削減工人階級的工資與福利，加大對工人階級的剝削與壓迫，另一方面則憑借雄厚的資本與技術優勢，通過全球化的不平等交換，加大對發展中國家的剝削與壓迫。所以，經濟全球化必將導致無產者與資產者之間、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東方國家與西方國家之間的貧富差距越來越大，從而使窮者愈窮，富者愈富。此外，后者在剝削、壓榨前者，享受財富、利益的同時，又千方百計地把自己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價值觀念等強加于后者，按照自己的意志改造后者。《宣言》中形象地再現了這一畫面：“它的商品的低廉價格，是它用來摧毀一切萬里長城、征服野蠻人最頑強的仇外心理的重炮。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們不想滅亡的話——采用資產階級的生產方式；它迫使它們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謂的文明，即變成資產者。一句話，它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1]276

三、全球化之我見

從當今世界全球一體化發展進程看，目前人類面臨的許多問題充分驗證了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的預言。正如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對全球化這一趨勢的評價一樣，我們也必須承認，全球化猶如一把雙刃劍，有利也有弊，在對歷史發展具有正向作用的同時，也對人類社會發展帶來消極作用和負面影響。帶來了發展中國家對發達國家的依賴、全球貧富差距等，同時還帶來了他們沒有預料到的許多新問題，如全球污染、生態破壞、跨國犯罪，等等。正因如此，當今世界也出現了一種“反全球化”的現象。因此，對于全球化以及“反全球化”現象，應該有清醒的認識。

第一，全球化是不可避免的。歷史的發展有其自身的規律，人類走到全球化時代是歷史的大勢所趨，是不可避免的。全球化的兩大推動力，即科學技術的發展和世界市場的形成，決定了全球化時代必然到來。科學技術的革新，尤其是信息技術革命的成功，使得交通和通訊的成本迅速降低，信息傳遞速度之快、范圍之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世界各國相互了解的程度加深，聯系越來越緊密。當這種了解和聯系擴展到全球范圍時，全球化時代就不可避免地到來了。自從資本主義產生以來，市場經濟一直保持著較快速度的發展。市場經濟就其本質而言，“是決不承認任何界限的”，“只要有利可圖，他就會像水銀瀉地那樣無孔不入”。因此，市場經濟成為加速全球化的最大推動力，沖破了部落的、民族的、種族的、國家的界限。

第二，全球化是并不可怕的。既然全球化是歷史發展的必然趨勢，是不可避免的，那么，處于全球化時代的我們要做的就是勇敢地面對全球化，順應全球化的潮流，并在這一潮流中抓住機遇發展自己，而不是消極地抵抗全球化。面對全球化的浪潮，中國當然不能，而且也無法置身于事外。事實上，全球化本身沒有錯，錯在資本主義“資本”在擴張中帶來的資本積聚與貧困積聚，及其在擴張過程中帶來的不平等。因此，即使要反全球化，也不是反全球化本身，而是反資本主義擴張帶來的不公和貧困。全球化過程中消極影響的出現，是世界進入全球化時代轉型期的自然現象，是伴隨著市場經濟的固有缺陷而產生的必然現象。事實上，環境污染、移民、惡性傳染病和毒品交易等問題在全球化之前就存在，只不過在全球化過程中范圍擴大，程度加劇了而已。從根本上說，積極成果才是全球化的主觀目的，消極影響只是伴隨全球化客觀出現的現象，而且從整體上說，全球化過程中積極成果還是多于消極影響的。因此，不能因噎廢食，沒有必要過分夸大這些消極影響，沒有必要因為對全球化的某些恐懼而排斥全球化。

事實證明，任何新事物的發展都是曲折的過程，都具有雙面性，都會有積極和消極兩方面的影響。很多時候，人們反對新事物并不是因為新事物本身不好，而是因為對新事物不熟悉、不了解，以及因為不熟悉和不了解產生的對新事物的恐懼和對自己的不自信。這種恐懼和自卑，再加上“風險規避”的心理會使人們過分看重新事物的消極方面，寧愿放棄新事物可能帶來的好處而反對新事物。在對待全球化的問題上，不僅那些反對全球化的國家和地區有這種心理，即使許多已經融入全球化浪潮的國家也存在這種心理。當然，這并不意味著全球化過程中的那些消極影響不值得我們重視或者不需要我們關注。事實上，那些消極影響確實給處于全球化時代的人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是，不能因此而過分夸大其影響，過分擔憂而產生恐懼。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反全球化”的浪潮中，有些人認為全球化帶來了“全球文化大危機”，使很多民族的傳統文化開始消失，整個世界陷入了價值觀念空前的大失落和大混亂之中，并且呼吁各個國家以保護民族文化為由反對“文化全球化”。對此現象，需要有理性的認識。筆者認為，面對全球化的強大沖擊，傳統的價值并沒有失落，他們在人們心中仍然占有很重的分量。全球化過程中，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之間摩擦與沖突的出現是必然會有的，但是我們應該相信，傳統文化既然能夠留傳下來并保持這么久，一定有其獨特的魅力和強大的生命力，不會這么容易在全球化過程中失落。誰能說在人們經歷了全球化帶來的迷茫和不知所措之后，傳統文化不會轉變成現代文化的組成部分呢？因此，人們不應借保護傳統文化之名而反對全球化、排斥全球化。□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責任編輯：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