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徐曉剛(1956- ),男,江蘇淮安人,徐州工程學院人文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農村經濟。
摘 要:我國是世界上農民數量最多的國家,但是直到今天,真正意義上的農民組織基本上沒有建立起來。在經濟全球化的環境下,單純地依靠傳統的組織結構不可能完成中國農業與國內外市場的對接,農民的合理權益也難以得到有效保護。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中,很有必要對農民作為“人”的角色、“人”的行為做出符合市場經濟發展的肯定,提升農民組織化程度,并以此作為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基本著力點,從根本上培育與提升中國農業的競爭力,將農業由弱勢產業變為強勢產業,農民由弱者變為強者。
關鍵詞:中國農民;組織重構;社會主義新農村
中圖分類號:F32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07)11-0061-04
我國是世界上農民數量最多的國家,雖然在20世紀50年代就開始了全國性的農業合作化歷程,但是由于種種原因,直到今天,真正意義上的農民組織基本上沒有建立起來;相對于現代發達國家,我國農民組織的發育和成長更是相當滯緩。在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歷程中,必須加速農民組織化進程,極力培育與提升農民組織化程度,完善乃至重構農民組織這一具有獨立人格的現代市場主體。
一
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是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進程中的重大歷史任務,也是當前中國農村發展的戰略轉型。要實現這一戰略轉型,就需要培育與提升農民組織化程度,并以此作為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基本著力點。
農民組織化,是指農民為了更好地實現、保護和促進自身的經濟利益,提高自己的社會政治地位而聯合起來,形成各種經濟和政治組織的行動和過程。這種農民組織主要是由農民自發組建的,或者是農民在政府的推動和支持下組建的,但參與主體主要由農民構成,目標在于更好地實現農民的政治權益、經濟利益或完成某種社會保障功能。[1]它是相對獨立于國家機構的由農民組成的自我管理、自我服務的民間組織。
新中國成立之前,農民的組織化即在我國農村顯現出來,其程度之高、規模之大以及影響之深在世界上都是屈指可數的。但是,這種組織化的性質大多限于“農民革命”范疇,雖然這也是中國農民階層成就獨立人格的重要手段或必經道路,可是與現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獨立主體的人格要求相比,畢竟不是一回事。
新中國成立之后,中國農民的組織化程度開始加速提升,但結果卻走上了強制激進的公社化道路。由于人民公社這種組織體制超越了中國農村社會生產力發展的客觀需要,因此導致了一系列嚴重問題,以致到80年代初最終陷于解體。其后,雖然逐步實行了村民自治,組建了村委會,并通過了相關的法律,但這種組織在運作過程中,并未確立起新的組織理念和運作模式,往往演變成鄉鎮政府下一層級中不是行政機構的“行政機構”。農民組織資源貧乏、組織化程度過低成為中國農村社會,尤其是農村經濟發展中存在的嚴重問題,這一問題不解決,將極大地制約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進程。
我國農村改革20多年來,農民的活動空間和活動內容發生了空前的轉變,這種轉變是和市場經濟運行緊密關聯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使生產恢復了應有的經濟功能,并逐漸從自給自足狀態向市場化形態邁進;農民也從公社化時代的“集體人”向市場經濟時代的“自由人”的角色逐步轉變,從單一公社化勞動向個體生產為主兼而聯合勞動轉變;原先的戶籍制度和經濟交往方式的本土化區位活動,如今已經更多地被解除戶籍障礙和經濟交往市場化的全方位活動所取代。
農村改革中產生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作為一種制度創新,曾有力地促進了我國農業生產的發展,充分調動了農民群眾的積極性。然而,隨著農村市場化進程的加快,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環境的巨大變化,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局限性也逐漸顯露出來,無論是在生產要素的購買還是農產品的銷售上,中國兩億多分散的小農戶在市場中都處于不利的地位。同時,現階段農產品的供求關系已由供給導向轉向以市場需求為導向,消費者最終支付的食品價格中,二三產業加工服務增值部分所占份額越來越大。
更值得關注的是,經濟全球化是世界發展的大勢所趨,中國農業和農村的發展也毫不例外地正加速融入世界經濟大潮之中,直面國際市場的嚴酷競爭。中國農民面臨的國際競爭對手,是規模化、組織化程度極高的大農場主及其組成的合作聯盟、大公司企業、跨國公司,甚至是由農產品出口國組成的國際性壟斷集團。在產業組織層面,我們不具備任何優勢,競爭基礎十分薄弱,而這種產業組織缺陷又不是資本與技術所能替代的。
在國際市場上農業的競爭力不僅來自資源的比較優勢,更主要的是來自農業經營主體對各種資源合理而有效的利用與分配,來自農業經營的組織優勢。農業的競爭既是資源、技術的競爭,更是農業經營主體的競爭,是農民、農產品加工企業和營銷組織之間的競爭。農業生產方式和進入市場的組織形式直接影響著生產效率和交易成本,而交易成本和生產成本一樣,都是決定農產品競爭力的基本因素。[2]87
在經濟全球化和加入世貿組織新環境下,單純依靠傳統的組織結構不可能完成中國農業與國內外市場的對接,農民的合理利益難以得到有效保護。嚴峻的現實要求我們必須盡快地改變這種狀況,在家庭經營的基礎上,通過各種合作組織,把分散的小規模農戶組織起來,形成聚合規模,整體進入社會化大市場,由此克服“小農戶所固有的行為缺陷”[2]87,增強中國農業的國際競爭力。
二
農民組織實質上是農民在市場經濟環境中的聯合自助組織和實現共同利益的代表機構,其有別于獨資企業、合伙企業、公司制企業和社區集體經濟組織,是一種“人”的結合。換句話說,擺脫對群體人身依附而成為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選擇和行動自由的獨立個體的人,是農民組織發育、壯大的起點。
社會主義新農村仍然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的新農村。市場經濟是一種人的自主活動的社會交往形式,它具有平等、自由的本性。一方面,市場經濟作為以契約為基礎平等交換的經濟,是同一切地方特權、等級特權以及相互的人身束縛不相容的,它要求個人能夠自由地支配自己的產品、活動和能力;另一方面,市場經濟中的經濟決策的收益、風險、責任,歸根結底都要落在個人身上,在此之中促成一種個體本位的社會格局,使“個人”真正成為自覺自為的主體。市場經濟與個體主體自由獨立之人格的這種高度依存關系,直接決定了在社會經濟活動中,只有真正確立農民的市場經濟行為主體地位,才有可能實現農民自身的現代化,使他們從生存導向和不愿冒風險的行為者轉化為對部門間獲利機會、市場價格、利潤和財富積累敏感的現代經濟行為者。
農戶作為完整意義的市場主體而存在,至少需具備三個基本特征:一是農戶能夠依據市場價格變動與供求關系,自主做出生產經營安排,不存在超經濟性的政府干預行為;二是農戶能夠以市場信號作為唯一的決策依據,自行決定資源投向、投量和配置狀態,不存在非規范性的行政強制手段;三是農戶能夠具有法律意義上的獨立化人格,能夠抗拒各級政府部門、任何其他組織和個人強加的一切不平等條款和不平等貿易條件,如來自鄉鎮管理機構膨脹及其人員利益擴張的強制性攤派。[3]但是作為小生產者的農民,即使具備了上述三個基本特征,也由于資本匱乏、生產規模小,在市場競爭中極易陷于不利地位。這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進程中必須解決的重大問題。
在新農村建設中,現代農民組織應該是市場獨立主體的自由聯合體,它的前提便是農民成為真正的商品生產者,成為具有覺醒的自由個性、成熟的經濟理性和獨立人格(包括法人人格)的契約主體。而要獲得這一前提,就必須在新農村建設進程中,確立農民在市場中的主體性地位,進而使農民個體的主體性自由得以實現。同時,在規范的市場經濟條件下,作為市場主體重要組成部分的生產經營者只有結合成具有生機和活力的組織,才能在市場競爭中處于比較有利的地位。而我國原有的農村組織由于種種原因,缺乏作為市場生產經營主體的基本要素,所以,在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進程中,必須重構農民組織,實現生產者自覺自愿的聯合,塑造出能在市場經濟大潮中搏擊風浪的市場主體。
三
農民組織本質上是一種弱者的聯合,是小生產者的聯合或勞動者的聯合。改革開放后,農民被推向了市場。在參與市場的過程中,部分農民日益強化了利益意識,認識到自身利益與其他階層社會成員利益的差別,認識到變化無常的市場絕非單個農民所能左右。為此,部分農民為了保護和發展自身的利益,或者自發地組織起來,或者在當地基層政府的推動下聯合起來,組成了各種各樣的專業技術協會、生產銷售組織等農民經濟組織。這些農民組織還不夠穩定,活動也很不規范,但是,它們卻代表著中國新農村未來發展的方向。
農民組織依據自身的功能,大體可以分為經濟性農民組織和政治性農民組織兩大類。經濟性的農民組織主要指各種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其基本目標和功能是幫助農民進入市場,提高他們在市場中的談判地位和競爭能力;政治性的農民組織主要是整合農民的利益訴求,代表農民進行利益表達,反映農民的政策要求,提高農民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加強農民與政府間的溝通。
就類別來看,農民合作經濟組織可分為綜合型和專業型兩類。綜合性合作經濟組織門類齊全,但是比較龐雜;專業性合作經濟組織雖然局限性較大,但是在發展市場經濟方面具有較大的自主性和靈活性。它可以與某個企業或某些企業進行供銷聯合,成為龍頭企業的原料生產基地,增強自身的談判地位,維護和增進農民的利益;它也可以在開展農產品生產的基礎上,自己創辦農產品加工、流通企業,使生產、加工、流通等環節聯成一體,形成相對獨立的產業體系和合作經濟組織性質的龍頭企業,獲取更高的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它還可以用部分產品與龍頭企業聯合,組成相對獨立的一體化產品體系,更加充分地利用自身和龍頭企業的各自優勢。總之,這種組織形式能夠更好地體現農民的主導作用和創造性,并可以在此基礎上建立由各種相應的農民專業性合作經濟組織參加和組成的農民專業協會。
建立農村合作經濟組織,是繼實行家庭承包責任制以后中國農村的又一次經濟體制創新,是農村微觀經濟主體的重新塑造。相比之下,在目前我國農民組織化程度相當低的現實情況下,興辦專業性合作經濟組織比較合適,比較容易獲得較快發展,或形成跨區域的專業性合作經濟組織系統。當然,也不排除在某些農民組織化程度較高的地區,適當發展綜合性的農民組織。
現在有些地方推進的基地農業、訂單農業,也都是提升農民組織化程度的有效形式。基地農業和訂單農業,實質上是銷售組織化,它們都是通過銷售環節的聯結將農民組織起來的。農戶根據市場供需雙方事先簽訂的銷售合同,按照統一規定的品種、數量、規格、質量等項要求,有計劃地進行種植、養殖和相應的作業管理,并按照規定的時間有序上市,以事先基本商定的價格,由市場中介統一向客戶提供貨源,所獲得的貨款扣除中介費用后全部返還相關農戶,形成農戶的銷售收入。這種組織化形式實際上是中介在起主導作用。中介可以是社區集體經濟組織,也可以是農民經紀人,還可以是其他經濟實體或者個人。
但是,農民光有經濟合作組織還是遠遠不夠的。目前,仍然可以處處感受到中國農民階層對權力的崇拜和對清官的期望,以及政府對農民組織發展的消極態度。特別是有的地方政府在政治上害怕農民組織起來后會形成一個政治壓力集團,給政府添亂子,因而對農民組織的建立和發展存在消極抵觸行為。我們必須解放思想,轉變觀念,正確認識培育與提升農民組織化程度在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歷史進程中的重要作用。
農民組織,尤其是政治組織的重要目標之一,是影響政府的農業政策。在與行政當局長期不斷的溝通和討價還價過程中,人們對相關農業問題的認識會越來越清晰,觀點會越來越一致,最終導致能夠被農民所認可的農業政策的出臺。這個過程并不完全是農民組織單方面施加壓力的結果,其實雙方是互動的,行政當局也會把他們對于同一問題的看法與農民溝通,以取得他們的理解和支持。當然,農業政策是否科學合理要有客觀標準,看它能否產生好的效果,促進農業生產的發展;但是,更重要的是看農業政策能否被政策的執行者和客體所接受,是否具有現實的可行性;一個遭受激烈反對的農業政策是不會產生任何好的效果的。[4]
在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政策制定過程中,并不是農民組織單方面作用于決策者,決策者也會積極主動地尋求與農民組織的聯系與溝通,通過農民組織獲取多方面的信息,包括農民有什么新的政策要求,需要政府提供什么樣的政策服務,農民對正在實施的建設新農村政策持什么樣的態度,等等。通過這一過程,政府和立法機構才有可能制定出科學合理的新農村政策,保障和促進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事業的發展。
農民組織的存在不僅有助于建設新農村政策制定的科學化與合理化,而且也有助于在建設新農村政策執行的過程中提供動態的實時信息反饋,檢驗政策的績效,糾正政策執行的偏差。由于建設新農村政策實施的對象是千千萬萬的個體農戶,單靠政策執行部門很難得到全面準確的信息反饋,因此農民組織就成了行政當局和立法機構了解相關政策執行情況的重要依靠。農民對于政府推行的建設新農村政策是不是愿意接受,對政策效果是不是滿意,直接關系到政策的功敗垂成;在建設新農村政策推行過程中還存在哪些問題,還應該進行什么樣的改進或補救,則成為立法或行政當局改進政策的重要依據。這些也都需要農民組織提供給權威當局。
可見,農民組織的存在不僅不會影響農村社會政治的穩定,而且還會通過它在農民與政府之間的溝通作用,減少政策制定和實施的成本,促進建設新農村政策制定的合理化和有關政策的順利實施,極大地促進農村社會政治的穩定。
當然,從更廣泛的意義上說,農民組織可以培養農民的合作和互助精神,有助于改變傳統農民那種孤立和封閉狀態,因為現代農民組織就是在合作互助中誕生的;農民組織可以培育農民的市場意識和鍛煉他們參與市場的能力,解決小生產與大市場的矛盾;農民組織,尤其是政治功能較強的農民組織,還可以有效地強化農民的利益意識,能夠教育農民團結起來,有助于農民借助集體行動從政治上保護自己的利益。[5]
當前全面實行的農村自治組織——村民委員會,也應該從職能上加以改造。它不僅應該是農村自我管理的政治組織,它也應該具有特定的經濟職能,是自我發展的經濟組織。它的經濟職能應該是順應市場的要求,為村民提供一個良好的生產環境,引導和組織村民群眾進入市場,整合村民的經濟實力,參與市場競爭。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村民委員會的企業集團化應該成為農村經濟發展的一條可行的途徑。目前值得注意的是,有些地區單個村的企業集團化已經不能很好地滿足它的擴展。因此我們必須探討更進一步的組織形式,即小范圍的農村社區集團化經營模式,這是我國農村繼公社化以后的與公社化生產相區別的新型的組織模式農民組織的創新可以有多種形式,農民有權利選擇適合自身要求的組織形式,也有權利在選擇某種組織形式后又轉為選擇其他的組織形態:而這正是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中農民自主權得以尊重的最直接的體現,正可以更好地解決小生產大市場的矛盾。隨著農民組織的發展,農民這一人數眾多的社會階層,必將在國家的經濟政治生活中扮演著更為活躍的角色,發揮更為重要的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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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程同順.中國農民組織化研究初探[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
[5]程同順.如何提高我國農民的組織化程度[J].黨建研究,2003,(10).
責任編輯:浩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