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可能期待花600年時間去制造一件產品,但是我們卻可以要求設計師設計出能用600年的產品。
幾年前我因公出差到德國科倫市,順道拜訪參觀了有名的科倫大教堂。科倫大教堂可說是科倫市聞名于世的地標。科倫市在二戰時是德國第三大城市,同時也是最主要的工業城市,所以二戰期間科倫市受到盟軍無情的轟炸。科倫市近70%的城市建筑完全被毀。不知道是盟軍刻意的避開,或者是上帝的保佑,科倫大教堂卻奇跡似地未被炸毀。但是從教堂完全被“熏黑”的外墻上我們依然可想象當時戰火的猛烈。德國人刻意地保留科倫大教堂的戰后原貌,不無作為一個警惕,希望戰火不再輕啟,讓人們更珍惜和平時光的用意。
我除了對科倫大教堂精美及特殊的雙塔歌德式風格著迷外,更對教堂的建造歷史感到興趣。科倫大教堂前后花了近600年的時間才建造完成,相比現今世界最高的臺北101大樓5年建筑時間,科倫大教堂花了120倍的時間才完成這個藝術精品。從現代設計的角度而言,我相信沒有任何一個案主會接受一個超過600年才能完成的設計方案。別說600年,連100年甚至20年都很難接受。對現今的公共工程而言也許有極少主政者能接受耗時過久的工程。因為他必須在任內完成“可見的政績”,所以近代的大工程往往和主政者任期掛上鉤,所以一切都是用10倍的速度來建設以縮短工期。由于工程技術和科技的進步,我不反對這種求快的工程設計(事實上也沒有人能阻止)但是一想到像科倫大教堂這種用時間慢工細雕的浪漫藝術精品將無法在人類歷史上重現就備感神傷。
我常常用科倫大教堂當設計教學的案例。因為現代的設計實務都圍繞著三個主軸:時間、成本及最終的設計品質。任何一個設計師如果能在最短時間,用最低成本,設計出最好的設計品質,那他就是最優秀的設計師。但是如果我們拿這種標準來衡量科倫大教堂,這個設計用了600年才來完成,我們能說設計這教堂的建筑師不是一個優秀的建筑師嗎?這個建筑物不是一個優秀的設計作品嗎?事實是科倫大教堂的設計師不止是完成一件曠世巨作,更重要的是他傳遞了人類最真摯的精神即對“神”的虔誠信仰,也只有“神”這樣的“案主”才能接受一個600年才完成的設計案,因為神是永生不滅的,600年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回到現實的設計環境中,我常常自問:設計師的責任是什么?我們設計的產品真的是好的產品嗎?我們如何去判定什么是好的產品?今天我們設計師作為現代文明生產鏈的一環,面對過度消費的時代,我們應該扮演什么角色來積極主動斧正這個過于物質化的世界。或者至少被動的我們如何不再助紂為虐,不再設計一些視覺污染的產品。如果我們用心地去觀察我們周邊的生活就不難發現,這些“垃圾產品”充斥著我們的衣食住行個個領域。看看每一年中國市場成千上萬滯銷的手機,各式各樣“丑陋的”消費電子產品,這些“垃圾產品”正一步一步吞噬著我們有限的地球資源。他們所產生的廢棄污染正一步一步破壞我們生存的環境。同時也遮蔽了我們的美麗心靈。
有人說這是杞人憂天,我卻不這樣認為。因為我自己在臺灣成長的經歷告訴我,人們只消一代人的時間,貪婪之心就可以將美好的自然生態吞噬殆盡。在大陸這個速度可能更快。當我們悔恨莫及時,我們卻必須花兩倍至十倍的代價來恢復我們所破壞的一切。這代價還不包括那些因我們貪婪而永遠消失不返的物種及生命。
期待企業來斧正這種錯誤的消費習慣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企業在無止盡的利益輪回里,本身就是一個過度消費的始作俑者。我認為政府應該在這里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歐盟不斷地提高對輸入產品的環保標準,已經讓許多廠商改善其生產流程及使用更環保的材料來生產更環保的產品。而歐洲政府對環保教育的做法也讓一般歐洲人更具備“綠色公民”的意識。歐洲的消費者正透過他們強大的購買力來對“不環保產品”說“不”,而這種影響力也正逆向來影響企業的產品設計生產走向。歐洲的設計師作為產品生產鏈的上游正以領先全球的環保設計理念推出一系列又環保又叫座的產品。
我們不可能期待設計師設計600年才能生產出來的產品,但是我們卻可以要求設計師設計出能用600年的產品。在這個過度消費,一切講究速度的時代,設計師如何盡責地扮演改進世界環境的角色?600年前科倫大教堂設計師的設計體驗可以作為現代設計師參考,那就是以“虔誠的心”來設計我們的每一件產品,哪怕就是一支小小的回紋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