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方》中美容方的組方特色探討

《千金方》包括《備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兩部，是唐代著名醫家孫思邈的巨著，他在《備急千金要方》中專辟了“面藥”一篇，在《千金翼方》中專辟了“婦人面藥”一篇，兩篇集中刊載、公布美容秘方130余首，其他篇章中，還夾雜著各種美容保健及治療的內服、外用方200余首[1]。這些美容秘方內容豐富，較詳細地記載了美容方劑的組成、配制、功效和用法，涉及美容的疾病包括毛發、胡須、唇齒、皮膚、體氣、衣著等方面的內容，如治“唇焦枯無潤”的“潤脾膏”、治“面黑不凈”的“澡豆洗手面方”、“令面光悅，卻老去皺”的“面膏方”、“主悅澤人面”的“耐老方”；此外還有“治面黑干方 ”、“去粉滓方”、“治酒齄鼻皰方”，“治手皴干燥少潤”、“生發方”、“香身方”等以治療面部疾患，生發烏發，香身除臭為目的的方劑，這些方劑制作精良，劑型多樣，用法各異，為中醫美容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

《千金方》中的美容方劑雖然種類繁多，但并不雜亂，它們有著精辟的制方理論和組方特點。徐靈胎評說《千金方》與古圣制方不同，所重專在用藥，然其用意之奇，用藥之巧，自成一家，有不可磨滅之處[2]。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幾點：

1寒溫并用

《千金方》中的方劑在組方上善于全面兼顧病情，遵循“寒溫并用求平衡”的原則，通過辨識疾病本身的寒熱輕重來制方用藥[3]，常以寒涼之品輔以辛溫散寒，或以溫通之品輔以苦寒清泄。如《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六·面藥第九》中載有“治面皰方”，組成：薺苨，肉桂各二兩，上二味，末之。以醋漿服方寸匕，日一[4]。此方中薺苨又名甜桔梗，能清熱、化痰、解毒，肉桂能溫中散寒。二藥一寒一熱，一甘一辛，配伍使用，相得益彰，用于氣血郁積所致的面皰、黑黑干、黑痣、瘢痕等面部輕淺疾患。又如《千金翼方·卷第五·婦人面藥第五》中載有“令面白媚好方”，組成：白附子、白芷、杜若、赤石脂、白石脂、杏仁去皮尖、桃花、 瓜子、 牛膝、 雞屎白、 葳蕤、 遠志去心， 上一十二味，各三分，搗篩為末。以人乳汁一升，白蜜一升和，空腹服七丸，日三服[4]。方中杜若、桃花、瓜子、雞屎白、葳蕤為苦寒或甘寒藥，白附子、白芷、赤石脂、白石脂、杏仁、遠志，為辛溫或溫澀藥，尤其白芷為陽明經藥，既可祛面目之風邪，又可引藥上行，杏仁溫宣肺氣、肺氣開合，則利于皮毛的新陳代謝，全方具有清養肺胃、活血化瘀、升清降濁之功，較適用于虛寒體質而肌表風熱者。此為寒中寓溫、寒溫并用，陰陽互調，既可防過寒閉臟腑之陽氣，又可避溫燥傷陰之嫌。此類寒熱并用之例在美容方中不勝枚舉。總之，在治療損容性疾病時，凡面生粉刺、酒渣之類，雖臟腑未病，但邪熱在上，故可用寒涼類方藥。而雀斑、色素斑、面色不榮之類，從體質而論多屬虛實夾雜，則宜治以寒溫并用方藥[5]。這種寒溫并進、寒中佐熱、熱中兼寒的美容方組方特點，對開拓中醫美容臨床用藥的新思路及新方法是大有裨益的，至今仍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

2補瀉兼施

虛實為察病之綱要，補瀉為施治之大法，孫思邈善于將補虛與瀉實諸藥集于一方，補瀉同用，補中有瀉，瀉中有補，補不戀邪、攻不傷正，這也是《千金方》中美容方劑配伍用藥的一個特點。

程國彭在《醫學心悟·論補法》中提出“虛者補之，補之為義，大矣哉！然有當補不補誤人者，有不當補而補誤人者，亦有當補而不分氣血，不辨寒熱，不識開闔，不知緩急，不分五臟，不明根本，不深求調攝之方以誤人者，是不可不講也”[6]。反映在孫氏的臨床用藥上，其使用補法治療一些虛證時，從不一味滋補，而是補中有瀉，瀉是為了疏通氣機，使補益作用更好地發揮，因為補益之品，多有滋膩之性，容易阻礙氣機，故宜佐以升散疏通之品[7]。如《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六·面藥第九》中載有“令人面白凈悅澤方”，組成：白蘞、 白附子、 白術、白芷各二兩，藁本三兩，豬胰三具，水漬去汁盡，研上六味，末之，先以芫菁子半升，酒、水各半升，相加，煎數沸，研如泥，合諸藥，內酒水中，以瓷器貯，封三日。每夜敷面，旦以漿水洗之[4]。方中白術補脾益胃，滋養后天，使氣血生化有源，善治脾胃氣弱，肌膚失養導致的面色晦暗或黧黑斑，且芳香辟穢，為古方中增白之要藥。白芷祛風燥濕，并助白術芳香辟穢，辛香行氣；白蘞為斂瘡生肌之要藥，可與白芷相須而行，防治瘡癰等皮膚疾患。白附子可引藥上行，藁本祛風散寒、芳香辟穢，豬胰則具有去污垢、滋潤皮膚、去面部瘀斑的功效。全方補中有瀉，補而不滯，用于脾失健運，氣血不和，不能榮于面而致的黧黑斑、面色晦暗、皮膚干燥起皺等證，亦可用于日常美容保健，以美白滋養，嫩面防皺。

同樣，應用攻法雖能祛除病邪，如果藥性過峻，或攻伐過久，必然耗傷正氣，正氣一旦虛損，反而無力抗邪[7]。因而孫氏在組方用藥時，為防止藥性過偏，常于攻伐一類的方劑中，適當配伍補益之品，采取“瀉中有補”的方法。如《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十三·頭面風第八》中載有“發落生發方”，組成：白芷、附子、防風、芎藭、莽草、辛夷、細辛、黃芩、當歸各一兩，大黃一兩半，蔓荊子一升，蜀椒一兩，上十二味，以臘月豬膏三升，合諸藥微火煎，白芷色黃膏成。先洗頭，后用膏敷[4]。此方為治脫發方，由于脫發多因過食辛辣肥甘，或情志抑郁化火，損耗陰血，以致皮膚失榮，腠理不固，風邪乘虛而入，風盛血燥，發失所養而脫落。故方中用白芷、防風、細辛、辛夷、蔓荊子祛風解表；莽草可殺蟲，治頭風癢；大黃清熱瀉火、解毒，使內火從下而解，又可活血化瘀；黃芩清熱燥濕，瀉火解毒；川芎活血行氣，助祛風藥之祛散風邪，取“血行風自滅”之意；為防止大黃、黃芩清瀉太過，方中用附子溫中散寒，當歸補血活血。全方共奏祛風清熱、養血潤燥之功，眾藥合用，祛邪而不傷正，用于風盛血燥而引起的脫發。

3潤燥相宜

藥性滋潤之品多用于燥證，而藥性燥烈之品多用于濕證。使用滋潤之劑，如藥性過于柔潤，則有壅滯氣機或礙脾生濕的弊端；使用燥劑，如藥性過于剛燥，則有傷津劫液或助熱生火的弊端。為了防止藥性的偏盛，孫氏在組方時注重潤燥相宜，常在潤劑中佐以理氣或通陽之品，以疏通壅滯，而在燥劑中常佐以養血生津的藥物，以保存津液。如《備急千金要方·卷第六·唇病第五》中載有“潤脾膏”，組成：生地黃汁一升，生麥門冬四兩，生天門冬切一升， 葳蕤四兩， 細辛、 甘草、 川芎、 白術各二兩， 黃芪、升麻各三兩， 豬膏三升，上十一味，口父咀，諸藥苦酒淹一宿，綿裹藥，臨煎下生地黃汁與豬膏，共煎取膏，鳴水氣盡，去滓，取細細含之[4]。脾開竅于口，其華在唇。脾經有熱，火熱之邪傷津耗液，故唇焦枯無潤。方中重用生地黃汁既可清熱涼血以治脾熱，又可養陰生津以補陰液不足，為君藥。因本證陰虧較重，故方中伍以生天門冬、生麥門冬、葳蕤，三者具有滋陰潤燥、益胃生津的作用；豬膏具有補虛潤燥的作用，善治皮膚皸裂。以上諸藥輔助君藥以增強滋陰清熱，生津潤燥之效。為了防止以上潤劑柔潤太過，方中加入黃芪、白術補氣健脾，促脾之升清，又配升麻散火解毒，使上炎之火得散，甘草用以調和諸藥。全方共奏滋陰清熱、生津潤燥的作用，使脾熱得清，清陽得升，唇口得潤。用于治療脾熱所致之唇焦枯無潤之證[8]。

4善調氣機

孫思邈在治療臟腑病證時，以調理臟腑的虛實寒熱為目的，注意升降合用調理氣機。《千金方》中的諸多美容方中都配伍了芳香行氣之品，或升降藥物相配，以達調整臟腑氣機之目的。如《千金翼方·卷二十三·瘡癰上》中載有“滅瘢膏”，由烏頭、礬石、狼毒、躑躅、附子、野葛、烏賊骨、皂莢、赤石脂、天雄、芍藥、川芎、當歸、石膏、莽草、地榆、鬼臼、續斷、蜀椒、白術、巴豆、大黃、細辛、白芷、干地黃等組成。此方用于各種癰疽、惡瘡所致瘢痕。方中使用了大量降藥，如當歸養血潤燥，石膏清熱瀉火，干地黃滋陰潤燥，莽草、鬼臼清熱解毒等，尤其使用大黃和巴豆通降瀉熱，使熱毒之邪由下而解。同時，方中配以川芎活血行氣、祛風止痛，細辛祛風散寒，白芷祛風燥濕等升藥，升降相因，剛柔相濟，氣機順暢，用藥類似雜亂，實則嚴謹有度，體現了孫氏獨特的處方用藥風格。

此外，在孫氏的美容方中，使用的具有芳香氣味的藥物特別多，如零陵香、麝香、甘松香、檀香、丁香、青木香、沉香、熏陸香等。除此之外，還有一些藥物，如防風、白芷、細辛、藁本等，都有一定的芳香氣味。這不僅是因為人們喜愛香氣，更重要的是香味藥物多具有走竄之性，能開竅、通經絡、走肌肉，引藥入里，使氣血通行，榮衛和順，氣機流暢，故有“人之氣血得香則行”之說[9]。因此，無論是內服，還是外用，也不管是膏劑、洗劑，還是散劑、糊劑，孫氏都大量選用芳香藥物，是其善調氣機的又一體現。

以上論述我們可以看出，孫思邈在《千金方》中已經開始注重美容方藥的組成結構及配伍，雖然其中也收載了很多簡方，但從總體上來說，他已實現了從秦漢時期的單味藥運用或簡單的配伍，向多味藥的組合、復雜的配伍過渡，在組方上初步體現了方劑學“君臣佐使”的原則以及寒溫并用、補瀉兼施、潤燥相宜的治療大法，為后世的組方用藥提供了良好的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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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清·程國彭著，田代華，朱世杰，王長民校.醫學心悟[M].天津:天津科學技術出版社，1999:32.

[7]王綿之.中醫治法精華[M].第北京:世界圖書出版社，1998:33-35.

[8]趙永耀.中醫美容學[M].北京:人民衛生出版社，2003:219.

[9]安賀軍.《千金方》美容藥物分析[J].甘肅中醫，2003，16(2):4.

[收稿日期]2007-08-28 [修回日期]2007-11-05

編輯/李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