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上的斑點
墻上的斑點,觸目可見。
伍爾芙釘的一根釘子。它一直在那里,深入骨髓的疼痛,
或者擠壓出內心的一絲迷惘。
猝不及防:生不生銹其實都無所謂,
其實它就是一根普通的釘子,或許什么也不是。
黑的釘子,白的墻,
在鮮明的對比中,讓我聽到,金屬的尖叫。
它的聲音粗礪而斷裂,過于用力,在
進入墻體的瞬間,
獲得一種哲學的深度。
向內。我盯視多年以前的斑點,在雪白的墻上,
剝蝕著,模糊的黃昏,暮靄的碎片,
一些在字里行間散落的斷章。
有時我看見,釘子上懸掛的一幅貴婦人肖像,
她站在墻上的畫中,對著我
咯咯地笑。
只是我不知道,她笑的時候,那黑色的釘子松動了沒有?
木已成舟
木已成舟:一只輕浮的舟子,越過逼仄的險灘,它
等待著浪子回頭。
木已成舟,在風口,有一種誘惑的顫悠。
遠涉的,一行白鷗,在青天上流亡,
不知道哪里,是它們的原鄉?
木已成舟,飄然而去,在起伏的潮聲里跌宕。
那劃槳的人呢?一輩子在驚濤里出沒,
亂云飛渡。還在啜飲風暴過后歷經的滄桑嗎?
木已成舟。木的舟,蚱蜢舟,深深地沉潛于一脈清流,
上善若水。上善若水,厚德載物,卻怎么也載不動
隱藏在心靈冰山一角的,許多輕愁。
木已成舟,一只輕浮的舟子,迅疾地馳過,
但流水比我們提前抵達。流水的加速度。在漸行漸遠的航線上,
心兒總是向一個方向漂流……
雨天的烏鴉
烏鴉是不祥的鳥兒么?
它站在野山坡的樹枝上,大聲地喊。
橫飛的口沫,濺著,濺著,那雨,在黃昏里滴落
潮濕的夢。
雜草蓬生。一只游蕩的幽靈,在影子與影子之間,迂回。
白天或黑夜,它叫一聲,再叫一聲,
在蕭條的荒地上,打著冷顫。
多病的秋風辭:又怎能說得清楚,枯敗與再生,不
如輕輕地閃回:
誰在從前,路過這里淌下的清淚?
“沒有儀式。和什么預兆,
我常想,和沉默的天空爭吵”,一位詩人說道。
轉過身來,一只打濕的烏鴉,梳理黑翅,在風中飛起,
它撥開了云層,在長長的松影里,已不知去向。
插花
插花的葉子上,含著露。
亮晶晶的露,在一脈暗香里閃爍,冷冷的清寒。
掐斷前生的青澀,絕版的羞怯。
是誰,站在青花瓷瓶里,拈花一笑?
佛在汲水,汲水,靜寂地顫搖著,夢的影子。
(春天來臨的時候,那花還能復活么?)
一覺醒來,我發現它有些異樣:
幾乎就要誚失,無即是有,有便是無,
我喜歡那個做夢的美人,昨天晚上,她坐在月色里,
做了一個夢:一只蛺蝶掠過花叢,繞來繞去,
就好像是一位林妖,打開內心里所有的秘密……
(選自《香稻詩報》2006年冬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