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闿運(1833~1916年),字壬秋、壬父,號湘綺,湖南湘潭人。相傳出生時,其父夢見神榜貼于門上日:“天開文運”,因此以闿運為名。他是被后人譽為“霸才雄筆固無倫”的晚清大才子,少負盛名,敢為直言,頗有古之狂上品性,是清末民初的經學大師、文學家、教育家。
仕途之路
王闿運22歲中咸豐三年癸丑舉人,應試禮部入京城,當時尚書肅順剛開始掌權,敬其為座上客。后成豐帝病死熱河,慈禧勾結恭親王為內援,發動政變,誅殺顧命大臣肅順,以成垂簾之政。王閩運聞變,曾作詩一首寄友人:“當年意氣各無倫,顧我曾為丞相賓。俄羅酒味猶在口,幾回夢哭春華新。”詠吊肅順,追念知己,有不勝愴悲之感。自此以后,王闿運因避“肅黨”之嫌疑而遠離皇城了。
王闿運與曾國藩同是湖南人,早在曾氏回鄉辦團練時,兩人就有所交往。咸豐八年(1858年)秋季,曾國藩駐軍江西建昌,不久,湘軍在三河鎮大敗。十二月,王閩運趕至建昌,在此停留五日,與曾國藩“談至三更”。當時“曾率贏軍饑卒居城旁,寒日漠漠如塞外沙霜。”此光景異常慘淡,王曾兩人可以說是患難之交。
之后戰場形勢發生微妙變化,曾國藩“奉旨以兵部尚書銜署理兩江總督”。晚清曾國藩幕府人才濟濟,據說其時有“三圣七賢”之名。然而文才卓越的王闿運,在曾營盤桓數月,未見曾國藩稍稍授以事權而任用之,最后只得怏怏而去。其間王氏亦曾托人向曾國藩轉達想在曾營任事的意愿,未料曾氏的回答是:“若人言語不實,軍事一有挫失,渠必橫生議論。與其后日失歡,不若此時失歡。”“言語不實”或“橫生議論”,這僅僅是曾國藩不用王闿運的表面托辭,其有更為深刻的含義。原來自負其縱橫之才的王閩運敢為大言,曾多次勸說兩江總督曾國藩擁兵造反,此種私室密談自然不載于正史,但卻頻見于民國諸家著述之中。
王闿運為此替曾國藩蓋棺定論:“曾氏一生事業被其謹小慎微的作風所耽誤,所以擁有重兵卻不敢作天下第一人想,只得俯首替滿清王朝賣命,下死力與太平軍作戰,搞得海內橫尸遍野,萬民涂炭——還欣欣然自以為對國家民族有功,問心無愧,這豈不就是書呆子的罪過嗎?”
1879年,王闿運應四川總督丁寶楨之邀來到成都,擔任尊經書院山長。后辭職回湖南先后主持長沙思賢講舍、衡州船山書院。1902年主辦南昌高等學堂,但不久即辭職回湘,在湘綺樓講學授徒。1906年王闿運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巡撫岑春萱上書表其德行,清政府授予他翰林院檢討的官職,1911年又加封他為翰林院侍講。民國二年受袁世凱聘入任國史館館長,編修國史,兼任參議院參政,復辟聲潮中辭歸。
撰寫《湘軍志》
同治三年(1864年),湘軍攻破江寧(南京),一舉平定太平天國。湘軍眾多高級將領加官晉爵,或總督或巡撫,頓時“風光無限”。這些大員榮華享受夠了,就想到“盛世修史”,隆重推出湘軍的“豐功偉業”,以便青史留名、光耀干秋。而王闿運不僅才名頗盛,而且與許多湘軍將領多有交往且關系很深,由此,王闿運自然成了撰寫《湘軍志》的最佳人選。
既然要寫志,志即是史,除查閱有關檔案之外,還得深入調查研究,王闿運也是這樣做的。白天翻查清廷檔案及曾國藩本人的記述:晚上則青衣微服,步到南京街頭,但見家家店門都早已打烊,縱有幾家茶社酒館也是坐者廖廖。他心想:秦淮自古繁華,六朝金粉之地,為何定亂之后卻是這樣蕭條?深入民間走訪,始知曾國藩之弟曾國荃破城之后,縱兵大肆搶掠民財,任意枉殺無辜。再翻閱曾國藩審問忠王李秀成的檔案,據李之親筆書寫的材料與曾上奏朝廷的表章,全一致。李的記述中寫了曾部湘軍多次慘敗的實情,而在曾國藩的記述中卻輕描淡寫,甚至曾本人在九江慘敗被迫投水自盡、被清兵及時救起一事根本不提。王闿運在掌握了大量真實材料之后,按照實事求是的原則,花了兩年時間,寫下了洋洋灑灑的11萬字的《湘軍志》。在撰寫過程中,王闿運深感修史之難:“不同時,火實;同時,循情;才學識皆窮,僅紀其跡耳。”但他力求做到既真實,又不循情。為此,他除親身所經歷及走訪調查外,還請人制作了地圖,在此基礎上據實秉筆直書。在書里,他除褒揚湘軍的功勛戰績外,對湘軍創建初期的屢戰屢敗,對曾國荃攻破江寧后的縱軍擄掠搶劫,對曾國藩戰役指揮的“用將則勝,自將則敗”,毫不隱瞞,一一道來。
王闿運如此作為,著實令湘軍將領始料未及。他們本想借助王闿運的生花妙筆來為他們歌功頌德,沒想到王闿運卻將他們的傷疤和隱私暴露無遺。由此,湘軍將領一致認為王闿運寫的《湘軍志》是“謗書”,“殺人成性”的曾國荃更是暴跳如雷,揚言要“宰”了王闿運。
野火怪才
王闿運是一位作對聯的高手,他有一副嘲諷“民國總統”的對聯非常出名,今天流傳下來的并非原聯,而是別人在上下聯末分別加有四字。原聯曰:民猶是也,國猶是也:總而言之,統而言之。橫批:旁觀者清。其時中國處于分裂狀態,南北對立,軍閥混戰,故此聯是對袁世凱當政不滿而發的。后來上海某報在上聯后加“何分南北”四字,在下聯后加“不是東西”四字,這樣聯語就成為:民猶是也,國猶是也,何分南北?總而言之,統而言之,不是東西!橫批:旁觀者清。全聯嵌入“民國何分南北,總統不是東西”兩句,諷刺尖刻,挖苦北洋軍閥統治者的腐敗無能,令袁世凱哭笑不得。
1916年王闿運病逝于老家湘潭云湖橋湘綺樓。他的學生楊度寫了一副挽聯:曠古圣人才,能以逍遙通世法;平生帝王學,只今顛沛愧師承。學生的一幅挽聯足以概括王闿運一生的作為,空有滿腹文采、一腔雄心,卻又一生不得志,晚年多淡寂。
用“野火”來形容湘人的文化性格真是很絕。而王闿運,就是這樣一個有著“野火”精神的文化“怪才”。他滿腹經綸,滿腦子的經世安邦之策,可惜生不逢時,一直行走在當時政治勢力的邊緣,一生未得擔當重任。雖然王閩運未能實現他的政治理想和抱負,功敗而退,但那股藍幽幽的“野火”并沒有熄滅,始終讓人感覺到逼人的氣勢。
責任編輯 王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