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大學

張大媽的兒子小偉今年已經25歲了，這孩子從2001年開始上大學，但是一直到了今年。這四年制的大學還沒有念完，而且這期間他還被學校勸退了一回。6年前，小偉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北京一所重點大學。在張大媽看來，只要兒子順利畢業。肯定能有一個不錯的未來。然而張大媽怎么也沒有想到。本來在高中學習名列前茅的兒子，一上了大學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上網、逃課，不參加考試，甚至和一個女網友結了婚，在2003年居然還被大學勸退了。之后在張大媽的勸說下。小偉又重新回到高中復習，2004年又一次以高分考上了北京的另一所重點大學。但沒過多久他又一次陷入了將被學校勸退的境遇。

主持人：這次又出現了什么新情況嗎?還跟上次一樣?

媽媽：對。各門功課全不及格，我老說他，可他不屑一顧，就好像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似的。他在學校里不上課，玩紙牌，要不就是晚上上網，白天睡覺，課都不去上了，天天都是這樣在學校里混。我把成績帶來了，他現在是全校最后一名。

主持人：這一張成績單里邊，一共是33門課，其中有10門是及格的，這10門里邊還有1、2、3、4、5、6，6門課是60分，其他的很多都是不及格的，而且在這些不及格的當中，還有很多是零分的，這些零分都是沒有考是嗎?

小偉：對。

主持人：小偉怎么會呢?大學的功課并不難呀?

小偉：其實功課并不是很難。

主持人：你成心的嗎?

小偉：怎么說呢，這應該說不是我成心的。我高中時就不怎么寫作業，然后在大學也這樣。在大學的課程里，作業呀，平時成績呀，是要算到最后總成績里頭的。

主持人：如果老師跟你說，你不寫作業，就會不及格，你又知道不及格的多，你就會上不完大學，那你為什么還是不去寫作業呀?

小偉：可能是手比較懶吧，但是你不能因此而不信任我。

楊鳳池(心理學專家)：你拿出一個他們不信任的證據。

小偉：家里人無休止對我進行各方面的打擊和騷擾。到學校里找我老師，找領導，成天的找我，然后在家里頭說我。

小偉告訴我們，他之所以有今天這樣的境遇，主要原因在于家里給他的壓力太大，因為他和父母幾乎天天都為學習的事而爭吵不休。專家讓小偉列出成績不好的主要原因。

小偉：家庭矛盾和經濟原因。

楊鳳池：沒有學習本身的問題?

小偉：我覺得學習其實對我來講，應該不是特別困難的事情。

主持人：家庭矛盾是指你跟父母的矛盾?

小偉：原來可以說是我跟我父母的矛盾，現在又包括跟我妻子的矛盾也是這樣的。

主持人：這些矛盾導致你無法學習?

小偉：對，根本沒法安靜的學習。只要學校里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把事情想的都非常嚴重，甚至有時沒有搞清楚，他們就在那兒說，發表自己的結論了。比如說，剛才我媽說“勸退”這個事情，實際上不是“勸退”，那是“學業警示”。

楊鳳池：你覺得到目前為止，上了兩次大學了，上成現在這樣，主要是家庭矛盾和經濟壓力造成的，跟你自己個人沒太大關系嗎?

小偉：我個人的關系，可能我性格不適合吧。

楊鳳池：是你這性格不適合學習嗎?

小偉：是不適合在這種環境下學習。

楊鳳池：在什么情況下，你可以好好學習?

小偉：就是在我沒有家庭矛盾和經濟壓力的情況下，就可以好好學習。

楊鳳池：所有的人幾乎都沒辦法避免這兩點，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沒法學習?

主持人：你的經濟壓力會比那些貧困大學生更嚴重嗎?

小偉：我覺得我的經濟壓力，應該說肯定沒有他們嚴重，但是它對我造成的影響就比較大。

楊鳳池：你希望我們幫你做什么?

小偉：我希望能夠使我獲得一個好的學習環境。

楊鳳池：那你覺得家庭環境不好，主要責任在誰?是由誰造成的?

小偉：是由我造成的，但是我覺得同時也是由我父母造成的。比如我父母能相信我，就給我一個完整周期，比如說從開學，到我第一次考試結束，這段時間，不管學校方面怎么來說，你們都不要在意，不要對我過多干涉，等我到考試結束了，給你拿一個好成績，咱們這個死結就打開了。

楊鳳池：我們可以不可以做這樣設想，就是甭管家里怎么鬧事，甭管家長怎么說你，先把好成績拿出來，讓他們放心。

小偉：關鍵是這個時候我做不到。

媽媽：我說一下，我覺得不像他說的這個樣子。因為他跟他妻子有一個約定，一個月之內不許她過問，當我知道以后我們也遵守這個約定。

楊鳳池：不許誰過問?

媽媽：不許我們，我們三個人，不能過問他的學習問題，各方面的問題。我們接受了，兩個星期以后，學校就通知我們，他還是不上課，甚至晚上都不回校。

小偉媽媽告訴我們，小偉是她和丈夫的獨生子，對孩子他們是極盡所能的去疼愛，只要他好好學習，是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從不曾讓他有什么經濟壓力。她說因為自己結婚很晚，直到36歲才懷了小偉，生產的時候在醫院住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才把他生下來。望子成龍的他們，為了小偉能好好學習，什么都能答應，甚至他們還接受了小偉一聲不吭就帶回來個兒媳婦。媽媽說，為了能讓兒子安心學習，他們做的還遠不止這些。

媽媽：去年夏天，他要畢業了，要回學校去寫畢業論文。他妻子大概是20號走的，我心想這會兒他妻子走了，他總算可以踏踏實實學習了，可沒想到他也要走。我就勸他，說你好好學習什么的。他就跟我就急了。因為我跟他妻子談了一些關于他的不是，所以就鬧成了矛盾，而且他還哭了，那么激動。弄得我啊，都是我這張嘴不好，我就打我自己。

主持人：打自己?

媽媽：我就打自己嘴巴。我抽自己。好讓他情緒安定。

主持人：你抽了自己的嘴巴，他就能好好學習?

楊鳳池：我覺得小偉這么揪著家庭矛盾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他從小到大，他有什么問題，有什么困難，都是媽媽幫他解決。所以他現在，又有了困難，還是放在媽媽身上。這個可能跟他個人的經歷有關系，就是在他從小到大的生活里頭媽媽無處不在，關心他，愛護他，同時也幫助他。所以等到他一天天長大了，可心里還是媽媽的一個很小的寶貝兒子。所以當他有什么問題的時候，傾向于往媽媽身上推。這樣就可以減輕他自己承擔的責任了。

媽媽：我很同意您的意見。

主持人：媽媽好像有點主動承擔責任。

媽媽：嗯，我什么都主動承擔責任。

楊鳳池：所以這樣一來給小偉一個口實，你看我說跟家庭有關吧。媽媽都主動承擔責任了，好多事，往媽媽身上推很簡單。他個人的學習失敗，主要是家庭造成的，而他自己缺乏學習自覺性，缺乏自己行為的自律性，缺乏自己的自制力，毅力這些方面的問題，就都被隱藏掉了。

小偉：我有一個疑惑，我父母以前管我，現在也管我，為什么上大學那段時間，我學習成績沒有發生變化，后來為什么我成績就會發生轉折?

楊鳳池：這是小偉自己獨特的一種思維邏輯。跟我們大多數人的邏輯不一樣。為什么家里人一直在管，但是原來學習還可以，還能考上大學，考上兩次。這就說明學習和智力根本不是問題，而家庭的管理也不是影響他學習的主要方式。只有一種解釋，就是小偉最近這幾年，思維和行為習慣已經偏離了常態。

小偉生活在他自己的一種想象里頭。而且在這個想象里頭，他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他的意志是最重要的，別人都應該配合他。所以我們現在跟他對話，比較困難?？赡苄枰嬲デ笾恍I的機構，去做一些診斷和治療，對他可能才有幫助。

楊鳳池：我覺得小偉的主觀和客觀事件之間是分離的，不能統一起來。我們采訪100個學生，問學習是你的事還是家里人的事，可能大家都會說是自己的事。如果你學習失敗了，主要原因在你還是在家里，我估計大多數學生也都會回答，主要還是我自己?，F在小偉其實也沒辦法完全回避這樣的答案，但是他仍然不能把自己主客觀統一起來，他可能處于某種精神狀態里頭，使我們大家都不在那里的狀態，所以我們跟他做了好多溝通還是比較費勁。

一方面，小偉可以求助一些醫療機構，對自己的精神狀態做一個全面的檢查；另一方面，父母也不妨就給小偉一次信任。如果這個信任能奏效，沒準他會有一個比較大的改變，也可能從此會走上一個好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