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巴路

泥巴路走在城市的鋼筋混凝土中，我懷念鄉(xiāng)村的泥巴路。那種與生俱來的原生態(tài)感覺，那種毫不掩飾的純真，讓我邁動的雙腿，沿記憶的路，沾著灰塵往回走。

這是一個遠(yuǎn)古的村莊，它是我的村莊，生我養(yǎng)我的村莊。一棵老槐樹守在村口，一條原產(chǎn)地的土狗，搖著尾巴，半睜半閉著眼，就躺在樹下。千年不變的厚厚黃土，就這樣往外延伸著，它通向外界，觸摸鄉(xiāng)村的內(nèi)部，它彎曲、凹凸，還有明顯的車轍印跡。歲月如同一把刀，在這條泥巴路上，一點點地剪輯，一點點地演繹著昨天、今天、明天。

蒙太奇般畫面的水牛，被我的父親和鄉(xiāng)親們牽著，邁著不緊不慢的腳步，在太陽升起的時候，在露珠滾動的早晨，從村莊的路口出發(fā)，開始觸摸田野，接觸泥土，鄉(xiāng)村一天的序幕就這樣在泥巴路鋪展開的情結(jié)中拉開。緊接著，兒童們背著書包，嬉笑著、打鬧著，沿著這如同村莊神經(jīng)末梢的泥巴路，往太陽升起的地方出發(fā)。

我，就從這條泥巴路出發(fā)，走進城市的鋼筋混凝土之中。多少個夜晚，我躺在城市浮躁的豪華中，仰面呼吸，聆聽泥巴路曾帶給我的笑聲，我的歌聲。我的腳下有一種撲嗤撲哧，來自童年的天籟之音。依稀記得，村口，那黃土鋪就的遠(yuǎn)古村口，我的母親，手高高揚起，又輕輕放下，帆樣的手臂晃動著我的記憶。我的人生之旅，就順著這條古老的泥巴路開始了自己的遠(yuǎn)航。

我還記得，外出求學(xué)前夜，家中昏黃的燈光，照著輾轉(zhuǎn)無眠的母親，照著幫我收拾衣物的母親。在那朦朧的燈光里，母親略顯粗糙的手，拿著針，捻著線，一根根地幻化成通向遠(yuǎn)方的大道小路，直到窗外漸明。我穿著離別的新裝，記著母親的每一句叮嚀，沿著那通往遠(yuǎn)方的道路，一步步悵然離去。以后的日子，每想起那個夜晚，我心中都有被揪扯的痛。我知道，那是母親最痛苦和幸福的時刻，她手中的針線，在牽拽著我。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兩顆心，像兩處針腳，互相牽扯，剪也剪不斷，理也理不清。在那難忘的痛楚里，我想起了孟郊樸實、真情的詩句：“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我不會忘記，晴天里的泥巴路，一點都沒有詩意，它揚起的塵，毫無顧忌地直撲進我們的衣服和鞋子，沒有矯揉造作，只有原始的沖動，讓我厭惡，甚至想罵娘，但現(xiàn)在讓我想到了什么叫純真，什么叫樸實，這人與人之間最需要的詞語。

雨季，這條泥巴路開始了詩意。細(xì)細(xì)的雨，浸在上面，酥軟的感覺，濕潤的情節(jié)，將路兩邊的花草，滋潤的如同處男、處女樣純潔。雨大了，泥巴路構(gòu)筑的詩行，開始泥濘起來。走在上面，是一種踏實、回歸自然的感覺。它濺起的泥漿，會斑斑點點地粘在褲上、衣上。這種污染也是原生態(tài)的，只要待泥點干了，隨便輕輕一搓，依然干凈如初。不像城里的油垢，善于偽裝，合成的污染，要花很大的精力才能除去。

古樸大方、厚重的泥巴路，無數(shù)的子子孫孫都在你的背上走過，你不會怪我們。你的情感，你的最真實的部分，因為我們，永遠(yuǎn)保持一種叫“泥土”的味道。你是一種記憶，是一種甚囂塵土之下，我們渴望真實、追求自然回歸的寫照！今天走在你的遠(yuǎn)古里，我的心，豁達、樸素、簡單起來！

稻草氣息

又到秋天，一股香香的稻草氣息，在鄉(xiāng)村彌漫開來。這鄉(xiāng)村的化妝品，讓每一個忙碌的農(nóng)人，感到季節(jié)的快樂。

這時，我的父母像所有農(nóng)民一樣，來到稻田。他們手握鐮刀，彎曲著脊背，開始汗流浹背的在收獲著喜悅。他們的手在揮動，鐮刀的刀口鋒利無比，一刀下去，一把金黃色的稻草攥在手里，此時，谷穗像一個聽話的孩子，靜靜地低頭俯視著我的父母。

秋陽在炙烤。父母插在泥土中的雙腳，不停地向前移動，一塊田里的稻子割完，另一塊田里的稻子在等待。漸漸地，在鐮刀清脆悅耳的聲音中，田野空闊起來。稻草連同稻谷，被我的父母捆綁好裝上車，拉進打谷場。

休眠一夏的打谷場立刻變得喧鬧起來。稻草和稻穗一字排開，全部躺在地上，任老牛的腳步和碾磙在上面舞蹈。這柔軟的，如同秋天顏色的稻草，散發(fā)著醇香。勞累中的父母再次被陶醉了。

夜色降臨。忙碌一天的父母把稻谷和稻草界限清晰地分聚兩旁。原先如同處子的稻草，在經(jīng)過一番洗禮后，像剛剛為人父的樣子，變得成熟、善良、美好起來。吃完晚飯的孩子們，像一群夜鶯，打鬧著來到打谷場，他們把稻草連同童年的快樂，一起寫進鄉(xiāng)村的不眠夜。而我辛苦一天的父親卻體會不到孩子們的快樂，他手抱涼席，來到打谷場，靜靜地守護著尚在谷場的稻子。稻草的氣息，讓他很快入眠。他的鼾聲伴著稻草的清香和滿天繁星，漸入佳境。

稻草極其普通，抬眼所望，秋天的鄉(xiāng)村到處都是。新鮮的稻草被堆成草垛，一座座，散落在鄉(xiāng)村的打谷場。這如同母親乳房的草垛，把整個鄉(xiāng)村的秋天，滋潤、營養(yǎng)的豐富而有內(nèi)涵。這時，秋天的氣息就是稻草的氣息，秋天的顏色就是稻草的顏色。它讓我們深深地尊重汗水，熱愛糧食，尤其對養(yǎng)育我們的父母說，你們就是稻草，我們是你們結(jié)出的稻谷，飽滿而有活力。

責(zé)任編輯 魯書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