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萌——化思想為情感

潘萌，女，1986年7月生，巨蟹座，現為對外漢語專業三年級大學生。15歲開始在雜志報紙上發表小說、散文，熱愛讀書，戲劇，瓷器，養貓，出版《我家的時尚女孩——害怕長大》，《時光轉角處的二十六瞥》。

我認識潘萌其人與閱讀其文并不同步，前者比后者要早得多。在我看來，“80后”的作者沒有什么真正有文學實力的，但他們基本的視野起碼可以讓其不至于太乏味，所以當作為孤獨郁悶者的我在某場頗為嚴肅的講座起身向她搭訕時，只是單純想多認識一個好玩的人。然而她并沒有讓我失望，每次都聊得很開心，哪怕是我們為維特根斯坦爭論不休時，氣氛也是相當好的，我喜歡看這個小女孩認真表達卻又不緊不慢的樣子。此后我們還曾在某個晚上在教學樓走廊的落地窗前，像兩個真正的文藝青年一樣討論藝術，當我激情澎湃時，她慢條斯理拈花弄水的語言方式令我郁悶不已。這就像擅長快攻的切爾西買來磨磨唧唧的里克爾梅，場上10位隊友肯定因其而步調紊亂。但當我回到住所對談話進行閃回時，卻發現她緩慢抒情的言語中有很多真知灼見。由此開始，對潘萌有了暗暗的欣賞。后來的日子里，我們迅速發現了對方更多好玩的地方，于是無話不談，卻再也不理論什么文學和藝術了。如果沒有認識潘萌，我無法想像“80后”的女生中會有人這樣生活，種花聽戲、讀書撫琴，據說最近又著迷青花瓷器，和一幫退休老頭老太打成一片研究崇禎青花。雖然我常對她的老派作風百般嘲笑，但不得不承認，潘萌的生活像是一抹潔凈溫潤的暖色，不尖銳，不張揚，有著平靜緩慢的力量。

當她的“字母書”出版之后，我曾向其索取，平日大方的她卻謙虛起來，嚴肅地告訴我“拿不出手”。三番兩次之后，我只好作罷。于是當我對她的了解不斷深入的同時，她的寫作我仍是一無所知，只能對此保持一個猜測。后來無意中通過其他途徑得到她的作品，閱讀之前，我并無期待，但她終究沒讓我失望。她的文字給我帶來的享受倒在其次，讓我欣喜的是，它們為我呈現了一個更加清晰的潘萌。古語云“文如其人”，這一點在潘萌的文章里體現得尤為徹底，雖然我一向認為文與人的分裂更有價值，但潘萌人和作品的渾然一體的程度讓我驚嘆，那種直觀的美好也讓我放棄了分析解構的狀態，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在潘萌的作品里，總是有“我”，她廝守第一人稱，從內部出發，執行一種心理現實主義。在她的散文里，存在與表述之間沒有障礙，心里那些細密清澈的感情，呈現在紙上時，還是原來的樣子，從這角度看，她是真正的極簡主義者，用最少的加工呈現最多的感情，這讓她的散文有強大的情緒感染力，以平靜緩慢的方式直抵觀者內心。在她的小說里，她依然是“時刻有我”，哪怕是對遙遠時空的故事進行想像性描述，她也往往采取代入式的角度，這讓她的寫作具有表演的性質，但毋庸置疑，她只演她自己。她在紙上給自己搭建燈光微黃的舞臺，釋放自己的悲喜，既做導演，又做觀眾。在這一點上，她顯得太固執了。看她塑造的任何一個角色，都是“潘萌”的精致翻版。雖然她的寫作不屬于我向來看重的“智力寫作”、“想像力寫作”，卻別致靈巧，往往有著四兩撥千斤的本事。比如，許多在我看來的宏大詞語，比如“詩人之死”等等，在她筆下都變得柔軟，但并不失力量。她的寫作是長焦式的，景深很小，最大程度地虛化了時代、環境等，把個人的感觸拉到前景，給以纖毫畢現的描摹，產生的感染力又不是沖擊式的，而是浸入式的；不是針灸式的，而是按摩式的，即使此前我對所謂真情感人一類的文章已經有相當程度的“麻木不仁”，但她恰到好處的力道還是松動了我某根神經，使得我的眼睛往往莫名濕潤。

因為潘萌文章的極度自我，極度向內，我得以通過閱讀發現了一個更深處的潘萌，她沉浸于這個世界的美好，即使被傷害也只是傷感，而不憤怒。雖然和很多女孩一樣，她會有出于本能的自我保護，但從不曾失去敏銳和真誠。切格瓦拉說，堅強起來才不會喪失溫柔，從這個意義上說，她的堅強超過常人，一個已經告別青澀卻仍然可以抒情，沉湎抒情，卻不濫情，并可以感動觀者的人，無疑擁有強大的內心。過于抒情往往弱化思想導致無力，但這句話對潘萌不適用，她的方式是“化思想為感情”，產生的力量更加難以抵抗。在文學世界里，深情款款的潘萌縱然胡思亂想，但表達的一切都出于自己的生命經驗，她的寫作，是“時刻有我”的寫作，在“擬像”泛濫的今天，在虛無和速朽的“80后”中，她當然有著不言而喻的價值。但對我來說，有一個這樣美好的朋友，才是我會心微笑的原因。

責任編輯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