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私權和知情權沖突中的比例原則

知情權和隱私權的沖突

知情權(The Right to Know)，亦稱了解權#65380;知悉權#65377;最初意義上的亦即狹義上的知情權，即知政權，是指獲取官方的消息#65380;情報或信息的權利#65377;1945年，美國著名新聞記者肯特·庫柏(Kent·Cooper)首先使用了知情權的概念，意指民眾享有通過新聞媒介了解政府工作情況的權利#65377;①

1789年法國《人權宣言》莊嚴宣告，自由傳達思想和意見乃是人類最寶貴的權利之一，因而，每個公民有言論#65380;出版著作的自由#65377;1946年聯合國大會宣布，新聞自由為基本人權之一，且屬于聯合國致力維護的一切自由之關鍵#65377;

廣義的知情權不限于知政權，而是指人們有了解他應該知道的事情的權利，其對象范圍很廣，如有關個人的信息#65380;政府官員的道德品質#65380;財產狀況#65380;社會上出現的新事物#65380;國家的政治和經濟的發展狀況等，對于這些事務，人們都有了解的權利#65377;②

隱私，是指自然人與公共利益無關的個人私生活領域，就其范圍而言，包括私人信息#65380;私人活動和私人空間#65377;合理劃分公共利益與私人生活，保障私生活自由，是一個健康的多元社會的根基所在#65377;隱私權為絕對權，任何人對于他人的隱私，都負有不得侵害的消極義務#65377;未經本人同意，禁止非法窺視#65380;竊聽#65380;刺探#65380;竊取#65380;偷錄#65380;偷拍#65380;披露他人的私人信息，侵入他人私人空間，跟蹤#65380;騷擾他人私人活動，否則，即構成對權利人隱私權的侵犯#65377;

哥倫比亞電子百科全書對隱私權的定義是“不被政府#65380;媒體或其他機構#65380;個人無正當理由干涉的獨處權”#65377;

個人隱私可分為私生活秘密#65380;私生活安寧和私生活決定等，侵犯隱私權包含:其一，以非法手段包括窺視#65380;竊聽#65380;刺探#65380;竊取#65380;偷錄#65380;偷拍等獲取他人私生活秘密，其二，對掌握他人的私人信息非法披露#65377;

信息時代，隱私不僅涉及人格權，而且可以是一種無形財產，如個人對隱私的處置權:面對媒體的信息采集權可以出賣隱私(賣故事或賣作品)#65377;在美國，人格權作為財產的一個方面，此種財產利益是公開權#65377;具體說，我對我的姓名#65380;住址#65380;電話號碼等享有權利，別人使用時必須支付費用#65377;沿著此種思路分析人格權，美國采取了知識產權的方式#65377;③

現代隱私權的保護更趨于國際化，為許多國際人權公約所肯定，如1950年《歐洲人權公約》#65380;1966年《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公約》等#65377;

媒體在信息采集過程和編輯出版過程中都可能構成侵犯隱私權#65377;

憲法中的比例原則

比例原則最早出現在19世紀的德國《警察法》上，后來才逐漸發展為行政法原則，并進而成為憲法原則#65377;

現代行政法面臨的一個核心問題是如何將國家權力的行使保持在必要的限度之內，特別是在法律不得不給執法者留有相當的自由裁量空間時，如何才能保證裁量是適度的，不會為目的而不擇手段，不會采取總成本高于總利益的行為#65377;在大陸法中，這項任務是通過對手段與目的之間關系的衡量，甚至是對兩者各自所代表的#65380;相互沖突的利益之間的權衡來實現的，也就是借助比例原則進行有效的控制#65377;

據考證，這種權力必須合比例的思想，最早可以上溯至1215年英國《自由大憲章》中關于犯罪與處罰應具有衡平性之規定，即人民不得因為輕罪而受到重罰#65377;其后，在國家的契約理論，特別是憲政國家#65380;法治以及憲法基本權保障等理念的支持之下，逐漸提煉出具有客觀規范性質的行政法上的比例原則，并進而擴展到憲法層面，成為具有憲法階位的規范性要求#65377;④

傳統意義上的比例原則主要包括以下幾方面內容#65377;

第一，特殊性，也稱妥當性，即公共權力的行使，行政措施的采取，是為了達到法定目的#65377;如果一個執法者違反了這一要求，便喪失了其合法性#65377;比例原則中的特殊性是從“目的取向”上來規范公共權力與其行使主體所采取的措施之間的比例關系的#65377;憲法意義上的比例原則，是指任何對人民權利的限制都必須有“公共利益需要”這一前提#65377;

第二，必要性，也稱不可替代性，即為了達到法定目的，保證所要采取的手段在諸種可供選擇的手段中是最溫和的#65380;侵害最小的#65377;比例原則中的必要性要求公共權力在行使時，必須選擇對人民侵害最小的措施來達到目的，如要存在多項措施可以選擇，行政自由裁量權的行使必須受到必要性要求的拘束#65377;可見，比例原則中的必要性是從“法律后果”上來規范行政權力與其所采取的措施之間的比例關系的#65377;

第三，比例性，也稱法益相稱性，目的與手段之間僅符合妥當性#65380;必要性的要求還是不夠的，因為行政行為的實施不可避免地會引起雙方，甚至多方利益的沖突，因此，必須在價值層面進行考量和權衡#65377;一項行政措施雖然為達到行政目的所必要，但其實施的結果不得給人民帶來超過行政目的價值的侵害，具體而言，就是要求以公權力對人權的“干涉分量”來斷定該行為的合法與否，使人民因此受到的損害，或者說作出的特別犧牲比起公權力由此獲得的利益來講要小得多#65380;要合算得多，在人民可以合理忍受的程度內，否則，公權力的行使就有違法#65380;違憲之虞#65377;

比例原則的三項內容相互聯系#65380;不可或缺，構成了傳統比例原則完整而豐富的內涵#65377;

歐洲委員會和歐洲人權法院已經把比例原則作為一般的法律原則用來闡述歐洲人權公約，并為歐洲法院和歐洲人權法院引作判案的根據#65377;

比例原則在知情權與隱私權沖突中的適用

媒體的新聞輿論監督被人們稱為立法#65380;司法#65380;行政之外的第四種權力，記者被稱為“無冕之王”#65377;

在現實生活中，解決隱私權的保護與知情權的沖突，應適用“比例”原則，尋找知情權與隱私權之間最佳平衡點#65377;

一#65380;合目的性

2001年最高法院的解釋“違反社會公共利益#65380;社會公德，侵害他人隱私或者其他人格利益，受害人以侵權為由向人民法院起訴請求賠償精神損害的，人民法院應當依法予以受理”#65377;

按照這條司法解釋，侵害隱私的前提是“違反社會公共利益#65380;社會公德”#65377;這就給隱私和非隱私劃定了一條基本界限#65377;隱私是同社會公共生活無關的私事，但是如果有些私事有損于社會公共利益和公共道德，隱私就轉化為非隱私，就不再受到法律保護，新聞媒介予以公開揭露，就是完全正當的#65377;

如果一個惡性傳染病患者進入公共娛樂場所可能導致惡性病的傳播，媒體對該患者個人信息的披露顯然有利于公眾避免被傳染的危險，報道該患者的病情及其社會危害程度就符合公共利益原則#65377;

英國報業投訴委員會PCC中規定，在三種條件下，個人隱私應當服從公眾利益，可以被適當侵犯:1.偵查或揭露罪行或嚴重的卑劣行為;2.保護公眾的健康或安全;3.防止公眾被某個個人或組織的某些陳述或行為所誤導#65377;

公共領域限定為公共利益和正當的公眾興趣的領域#65377;由于人類的窺私#65380;獵奇#65380;好奇#65380;探索等本性，知情權的范圍無邊無際，必將威脅個人的私生活安寧和自由#65377;因此，為了協調隱私權與知情權的平衡，有必要在法律上設置公眾人物#65380;新聞價值等特定抗辯事由，以及公共利益#65380;正當的公眾興趣等抽象的判斷標準，以期劃分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的合理界限#65377;公眾人物針對主體，新聞價值針對事件，兩者的共同之處在于都具有公共利益和正當的公眾興趣，在此限度內，公眾享有知情權，故應屬于新聞自由和輿論監督的范疇，不宜作為私生活領域受到隱私權的保護#65377;④

二#65380;必要性，掌握必要限度，不得濫用曝光手段

對隱私的損害程度是否為最小#65380;是否有替代措施，這其實也是一種利益衡量與價值選擇的方法，即盡量做到利益#65380;效率的最大化和傷害最小化#65377;

1.采訪手段的必要性#65377;1997年北京和上海的一些報刊開展關于記者“隱身采訪”即不公開記者身份的采訪，或稱“偷拍偷錄”的討論，記者隱身采訪應當受到隱私權法等有關規范的限制，但是限制到什么程度，則說法不一#65377;多數人認為，記者不公開身份的采訪，要區分公開場合還是非公開場合#65380;觀察還是詢問意見#65380;采訪對象是特定個人還是不特定多數人#65380;消極地不公開身份還是積極地偽造身份#65380;使用工具是否合法等，不同情況應區別對待#65377;

目前，隱瞞記者身份的采訪和隱蔽拍攝#65380;錄音等方式被普遍采用，但應把握非法獲取私生活秘密與合法采訪的界限#65377;

2.披露當事人隱私的必要程度#65377;在事件報道和批評報道中，能說清事件來龍去脈時盡可能少地涉及當事人隱私，對事不對人，保護對象的合法權益#65377;

講新聞六要素，第二個要素指的就是當事人#65377;新聞是新近發生的事實的報道#65377;報道有關人的事實，不能不出現人，回避人，關鍵是應不應該把具體的人(姓名#65380;性別#65380;年齡#65380;職業#65380;形象及行為等)公之于大眾，公布到哪種程度#65377;如果報道出來可能侵犯“具體的人”的隱私權，那就得考慮報不報道#65380;如何報道的問題，盡可能保護相關對象的合法權益#65377;

3.把傷害減少到最小限度#65377;最輕微侵害手段或盡可能微小，即隱去或者改變部分標志和具有辨識特征的部分形象#65377;有照片的則考慮隱去識別特征明顯的部位，多是設法回避面部，最低的也是隱去雙眼#65377;用化名，對容易造成錯覺的進行說明或者發表更正啟事等#65377;

三#65380;均衡性，也稱適當性，要求披露隱私的行為與其所達到的目的之間必須合比例或相稱

1.區分公眾人物與普通人#65377;根據當今國際慣例，有兩種人的隱私權受到限制，一是官員，二是公眾人物，原因很簡單:(1)人們有權推選公職人員，也有權監督他們的政治活動#65380;對不良決策提出建議#65380;對不稱職的官員予以罷免，這些民主權利的行使，建立在公眾對國家官員各種信息的綜合評判上#65377;人們有權通過媒體等多種途徑，了解和其相關的諸多信息#65377;正因為如此，西方國家高官上任伊始都會面臨兩種選擇，要么放棄“隱私”為官，要么保護隱私為民#65377;(2)明星是FANS的效仿對象，因而明星的行為有關社會風化和青少年的成長，所以對其行為的揭露與評論有利于公眾尤其是未成年人分辨是非，這也涉及公共利益#65377;(3)公眾人物的利益源于公眾的關注，他們借助于新聞媒體揚名，又借助于新聞媒體造勢，由此而獲得更多的發展機會，“公眾人物”應忍受公眾評論的理念已為人們廣泛接受，成為社會共識#65377;這里需要特別注意的是，上述兩種人也不是沒有隱私權，只是相對于一般人而言，受到一定限制#65377;

2.利益平衡#65377;1998年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名譽權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因被動接受采訪而提供新聞材料，且未經提供者同意公開，新聞單位擅自發表，致使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對提供者一般不應當認定為侵害名譽權;雖系被動提供新聞材料，但發表時得到提供者同意或者默許，致使他人名譽受到損害的，應當認定為侵害名譽權”#65377;

媒體把信息當成產品出售以獲益，如果因此披露隱私必須與當事人協商，應經當事人同意#65377;

權利是法律賦予公民可為#65380;可不為某種行為的自由#65377;公民主動放棄#65380;不行使自己的權利，法律對其隱私就失去了保護的必要#65377;平衡新聞活動中公民知情權與隱私權的沖突關系，最有效#65380;最經濟的方法，就是取得公民的同意#65377;在不涉及公共利益的情況下，新聞活動應盡量取得當事人的同意，既是對當事人人格的尊重，又可以避免不必要的糾紛發生#65377;

有的媒體為了爭得當事人同意，不惜花重金購買“故事”，對隱私權的保護從消極的“不被了解的權利”發展到積極的“自己的信息自己控制的權利”，進而使隱私變成了無形財產#65377;

參考文獻:

①杜鋼建:《知情權制度比較研究——當代國外權利立法的新動向》，《中國法學》，1993(2)#65377;

②王利明#65380;楊立新:《人格權與新聞侵權》，北京，中國方正出版社，1995，423頁#65377;

③朱巖:《尋求名譽權#65380;隱私權與新聞監督權的平衡——“中美人格權法與侵權法高級研討會”綜述》，http://www.civillaw.com.cn/article/default.asp?id=20883，2005-03-09#65377;

④陳新民:《憲法基本權利之基本理論》，臺北，三民書局，1996，273頁#65377;

(作者單位:河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

編校: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