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之外，笑看年華飛舞

1

那一年，我坐在寶潔公司的辦公室里，安心經營我的第一份工作；她穿梭在研究生樓和實驗室之間，忐忑地開始了自己的研究生歲月。那一年，我22歲，喜歡泡吧、讀書、上網；她23歲，酷愛上網、讀書、逛街。那一年，我們在網絡里相識，因為一本《左手年華，右手倒影》，因為一個叫郭小四的80少年吵得不可開交。

小四是她的偶像，我從沒想到偶像的力量竟是如此巨大。我只不過說自己并不知道有這樣一個新銳作家，就換來她在QQ上連珠炮似的攻擊。彼此都不是省油的燈，像兩個小冤家一樣狠狠地咬著對方爭斗。一來二去，論戰的主題也從小四變成了校園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每當她將我說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她就會沒心沒肺地一邊發著憨笑的表情，一邊打趣：“來，小妞，給大爺笑一個；要不大爺給你笑一個？”

她羨慕我能如此輕松地就業，我喜歡她在校園里的那份輕松愜意。漸漸地，我們彼此之間有了一種隱秘的默契。網絡如同口渴的人喝下鹽水，越喝越感到思念的饑渴。幾個月的網絡相伴，讓我們都成了彼此心靈上的依靠。理所當然的，我們從虛擬走到了現實里。

見面的那天，我站在她的學校里。陽光穿越斑駁的樹葉枝干，散落在地上，鋪就一地安詳。她側轉過身，清麗的臉龐綻放著含蓄的微笑，纖瘦的身姿仿若梔子花，驚起我的心波蕩漾，久久不息。

自然而然的，我牽起她的手，沒有語言，沒有拒絕，仿佛這些年就是為了這次等待。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公司的同事幾乎都認識了她。每次下班的時候，她總能請求某個同事擋在她面前，惡作劇地嚇我一跳。時間一長，大家和她混熟了，也拿她開開涮。幾個人答應她把她藏在身后，卻擠眉弄眼地向我暗示著她的位置。毫無懸念地，她被嚇得一邊拍著胸脯，一邊追打著同事們，罵他們不講江湖義氣。每到這個時候，我就環抱著雙臂，看她孩子氣地打鬧。

每次醒來的時候，我懶懶地趴在散發著太陽味道的枕頭上，看著她穿著我的白襯衫在眼前晃來晃去。只有和我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感到她確實比我年齡要大。她總失眠，在我的懷抱里輕哼著遠去的情歌，樂此不疲。我輕咬她的耳垂威脅她：“以后不許你唱歌了，我就是你的情歌，你照顧好我就行了。”每次這樣耍賴，我的鼻尖都會留下她整齊的牙痕，還有她戲謔的淺笑。

2

隨著對工作的熟悉和自身的努力，上司對我也多了一些好感，任務量也越來越多，出差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那次去云南，她說什么也不讓我走，纏著我的脖子，撅著嘴賭氣。使完了小性子，公司催促的電話也打來了。她大大咧咧地背起我的包，口口聲聲要十里送情郎，一直把我送上了車。火車還沒開，握著站臺票的她忽然沖了上來，反復叮囑要記得給她打電話。接著，又警惕地環視著我的周圍，確定我身邊除了8歲以上，80歲以下的再沒有女人之后才滿臉輕松地跳下了車。我尷尬地對身邊的人笑著，大家也都笑看著我們，像看兩個淘氣的孩子一樣。

火車馬上就要開了，她突然跑了上來，狠狠地抱住我，紅了眼睛。列車員催促著她下了車，我站在吸煙處使勁吸著苦澀的煙草味道，看著站臺上她瘦小的身體，忽然心中一酸，卻有種難以言狀的甜蜜。

每次出差回來，她都軟軟地靠在我身上，繁華街頭，十指相扣。她習慣性地把我們牽在一起的手放進我的衣兜兒里，用她的話說，咱們手里的小動作不能讓滿大街的人都像看免費電影一樣看到啊！咱們要低調！說著，自己先壞笑起來。

吃飯，逛街，去江邊吹風，我們的手幾乎一刻也不分開，直到手心里的汗水將彼此緊緊粘在一起。她特別喜歡在學校里的紫丁香咖啡店打發時光。于是，我們好多的時光就側著臉趴在桌子上，說說情話，斗斗小嘴兒。有時候，爭起來誰也不讓誰，就在桌子底下拳腳相向，把桌子弄得咯吱響，引來周圍人的側目。我們吐著舌頭，羞紅著臉把頭湊得更近一些，繼續輕聲吵鬧著。

3

我有一幫死黨，男男女女打打鬧鬧的，可她卻從不愿參與到我們當中來。她仍舊失眠，常常在夜里輕聲低唱。我忘記了她比我大一歲，我也根本沒有在乎她比我早出生的這三百多個日夜。可我卻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成熟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她這三百多天的經歷，我卻用一生也無法追上。

我無法追上的，還有她逝去年華里的故事。

她特別喜歡吃西餐，每周我們都去公司附近的西餐廳享受安靜的時光。很偶然地，我問她為什么喜歡吃西餐。她的臉色忽地一變，那熟悉的調皮清麗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冷酷。“和寶寶在一起的時候，我怕他多花錢，就總跟他去小飯館兒吃飯，可他還是對那個去了澳大利亞的女孩兒死心塌地。他為了她可以花半年的工資買個毫無用處的皮包，而在他眼中，我似乎只配在小飯館兒吃飯。我想明白了，女人不能虧待自己！”

我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無言以對。我知道她口中的寶寶是她初戀男友，也許她說的沒錯，可我卻總覺得有什么東西落在心頭上，一陣陣難受——你叫他“寶寶”，那我又是誰？

也許我真的是一個小氣的男人，我強壓著怒火離開了餐廳。每個人都有過去，這本無可厚非，可我卻對她的表達方式有種說不出的不舒服。她追了出來，纏著我撒嬌，我冷冷地摔開她，她再次笑著說對不起。看她惹人憐愛的樣子，我心底的氣頓時消了大半。

可我沒想到，我們卻再也回不到原來的時光了。

很偶然的，我從她好友那里知道她和幾任男朋友還有聯系。我笑著問她是不是真的，她一臉認真地看著我，緩緩說道：“是啊！畢竟當初都真心的愛過，做不成戀人也能做朋友嘛！”我輕咬著下唇，沒說什么，但清楚地感覺到我們之間有什么東西在漸漸遠去。

我忽然覺得好累，正好公司需要談一筆大業務，需要出差一個月，我想都沒想就跟著去了。這一個月里，我們的火氣似乎都很大，電話里吵，短信里和好，疲憊不堪，完全沒有了當初的默契和體貼。

出差回來，我披著夜色趕到了她的學校。意外地，我看見她和上一任的男朋友正在校園里談笑。她不經意間看到了我，滿臉驚訝。對方尷尬地離開了，我默默地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我告訴她，我不希望她這樣和這些有故事的人繼續交往，她也冷冷地告訴我，這是她的權利。我忽然發現，我們之間出現了一條鴻溝，不可逾越。

夜色越來越重，身心俱疲的我想找家旅店休息。她忽然拉住了我。“那家旅店環境不好，我去過的。走，我帶你去校外那家。”她輕聲說著，我猛地愣在原地，好久才反應過來。

我狠狠地甩開她的手，這一輩子就再也沒有牽過……

4

此去經年。朋友的聚會上，剛剛伸出手的我們都愣在了原地，手臂僵在半空中。大家都看出了異樣，識趣地為我們留出了私人的空間。你還像以前一樣，默默坐在一邊的時候，嘴里輕哼著那不變的情歌。你強作鎮靜地笑談自己即將結束的研究生生活，數落著你刻薄的導師，迷茫的前途。偶爾，也輕瞥一眼不遠處我的女友。

我也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幸福，狠狠地替自己出一口惡氣。可當我看到你那復雜焦慮的目光時，我打消了這個齷齪的念頭。你已經在愛情中失去了太多，我不能再落井下石。

忽然，我隱約明白了你為什么整夜失眠，不停地哼著歌。也許，每段愛情都帶走了你一部分的靈魂，讓你有太多牽掛，太多不舍，從而不能對真愛的人投入全部。

你的短信證明了我的猜測。

回來的時候，女友靠在我的肩頭，小貓一樣睡著。我翻看著你客氣的短信，心里說不出的辛酸。你說你為當年的年少無知，不懂顧及別人的感受道歉，我又何嘗沒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許，當初我再多一些耐心多一些體貼，我們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歸根結底，我們都太年輕了。

突然，我翻短信的手猛地停住了。你告訴我，當初為了讓常常出差的我，能在看你的時候找到一個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你曾跑遍了學校周圍的賓館……我仰起頭，無言地望著窗外點點繁星，想象著青澀的你在別人詫異的目光中四處游走的樣子，鼻子忽然一酸。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復，只好刪掉了短信和你的號碼。女友抿著嘴微笑著，似乎夢到了開心的事情。我輕輕擁著她，把全部的溫暖都給了她。情不自禁地，我哼起了你最喜歡的歌。原來，長歌真的可以當哭。

我們當初都不明白，不管過去有過多少故事，都要全力經營當下的愛情。歲月散去了，錯過的便永遠錯過了。縱使我們真心相愛，也只能在時光之外。時光里有我們的佳人和朋友，生活和事業，而錯過彼此的我們只能在時光之外無語凝眉，笑看年華飛舞。

（責編 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