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單親女兒永遠的親情

妻子走了把女兒留給了我

2003年3月，妻子尚玉在去了美國僅僅三個月后就寄來了《離婚協議書》。捏著那張薄薄的紙，我欲哭無淚，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我和尚玉是大學同學，畢業后，尚玉不顧家庭的反對，和我來到武漢打拼。半年后，我和尚玉結婚了。兩人拿著合計才不過1600元的見習工資，生活很清貧。幾個月后，尚玉意外懷孕了。雖然日子捉襟見肘，但我們還是決定生下孩子。2001年12月，我們有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兒，我為她取名苗苗。因為孩子的胎位不正，尚玉產后大出血，在醫院住了整整二十天。醫生告訴我，尚玉再也沒有做母親的可能了。聽到這句話，我沉默了許久。最后我決定讓這件事永遠成為一個秘密。

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只是剛剛開了個頭。尚玉沒有母乳，而苗苗一吃國產奶粉就瀉肚，我只能買昂貴的進口奶粉。顧了女兒，就沒法很好地照顧尚玉。月子里，從老家趕來照顧兒媳的母親捏著有數的錢，每天只能買一些手指頭大小的鯽魚為尚玉熬湯。看著同病房的產婦雞湯、鱔魚湯、魚翅湯天天變著花樣吃，而自己卻吃著連貓都不看的小魚，尚玉的情緒非常低落。

苗苗一歲時，一個機遇來到了尚玉面前。她所在的企業因為和美國方面合作，要選派五名員工去美國進修兩年。尚玉頭一個報了名，她太渴望擺脫目前的窘境了。經過三個月的緊張復習，尚玉順利地通過了考試。一直到臨走的前一天，尚玉都沒對我說過什么。我抱著女兒送她上飛機時，尚玉的眼圈突然紅了，她接過女兒抱了抱，對我說：“女兒以后就拜托你了。”尚玉到美國后，除了打過一個平安電話，就再無任何消息，三個月后，我盼來的卻是離婚協議書。回想往事，我不怨恨尚玉。畢竟，我沒有給她想要的幸福。她離開我，也有她的無奈。但看著一歲的幼小女兒，我的眼淚終究忍不住流了下來。

離婚后，我過起了既當爸又當媽的忙碌生活。下班后的業余時間，對我而言，都是奢望。朋友紛紛勸我：“何苦為難自己？要么把孩子寄養在貴州你父母家，要么送到她姥姥家，每個月給點錢就行了。最重要的是要趁著自己年輕，趕緊享受生活。”同事的勸告不是沒讓我動心過。但一看到女兒無邪的笑容，我怎么也下不了那樣的決心。既然我決定了讓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就應該讓她快樂。

再婚后因女兒產生矛盾

我和女兒相依為命，一晃就過了一年多。2004年圣誕節到了，單位在酒店舉辦活動，這也是我第一次參加單位聚會。聚會上，同事們盡情地唱卡拉OK。一直酷愛唱歌的我愕然發現，自己竟對大部分的歌曲都非常生疏，同事們口中一些時尚口語我也很陌生。我悲哀地感覺到，自己已經遠離了同齡人的生活。我畢竟剛到30歲，一想到自己的現狀，我不禁黯然傷神。

心緒愁悶的我破例沒有匆匆回家，而是轉身去了一家小飯店喝啤酒。當我搖搖晃晃地回到家，鄰居大媽趕緊把苗苗送過來。一看見我回來了，苗苗一邊向我跑來，一邊喊著：“爸爸，爸爸。”鄰居大媽直搖頭，反復念叨：“這小小的人真是有心啊，你不回來，她就不睡覺。”我心里很煩，也沒有抱女兒，只是粗暴地幫她換了睡衣，說了一句：“睡覺吧。”

過了許久，煩躁的我怎么也睡不著，我睜開眼睛，愣住了：苗苗沒睡，正睜著大大的黑眼睛看著我。看到我終于睜開眼了，苗苗奶聲奶氣地問我：“爸爸，你是不是生苗苗的氣了？下次你不回家，苗苗一定早點睡覺，好嗎？”女兒小心翼翼的話語，讓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淚。苗苗看見我哭了，連忙用胖胖的小手幫我擦眼淚，還安慰我：“爸爸不哭，苗苗乖。”我緊緊地摟住了女兒。我明白，我的生命和女兒已是水乳交融，再也無法分割了。

2005年春天，我認識了一個年輕的女教師——謝瑩。我們第一次約會的對話十分簡單直接。我問她：“我離過婚，還有一個女兒，你能接受嗎？”謝瑩道：“知道。我就是因為敬佩你能做一個這么好的父親，才敢相信你也一定會是個好男人。”就這樣，2005年的7月，我開始了我的第二次婚姻。

謝瑩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婚后，她盡了自己最大的愛心對待苗苗，女兒也很喜歡她。這時的我時不時地接一些私活兒，收入比以前翻了好幾倍。結婚后，為了和謝瑩有單獨的相處時間，我主動提出將苗苗送到了私立幼兒園，每星期她在那里住兩天。

在盡情享受新生活的甜蜜時，我對苗苗的關愛一點也沒減少。在外地出差時，晚上我打到家里的電話第一句話肯定是：“苗苗好嗎？”有時，碰巧苗苗接電話，我們父女倆可以聊半天，而輪到謝瑩接電話，往往是幾句話就完了。在家里我只要不加班，總是早早地去幼兒園接苗苗。時間長了，謝瑩由最初的配合慢慢地有了意見。她不止一次地對我旁敲側擊道：“你不覺得對你來說，苗苗比我更重要嗎？”我每次都笑著打圓場：“苗苗現在還小，再大一點，我這個當爸爸的就管不了了，趁著我還能管，趕緊過過當爸的癮吧。誰叫她和你一樣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盡管我這么說，但我和謝瑩之間因為苗苗的分歧和矛盾卻越來越多。

2005年冬天，謝瑩懷孕了。我們是沒有能力要這個孩子的。盡管從一開始就有這個思想準備，謝瑩還是傷心地哭了。做完流產手術后，謝瑩的心情很不好，對苗苗也有了幾分不耐煩。有一次，還沒有理由地打了苗苗。我很不高興，和她大吵了一架。事后，雖然我們和好如初，但謝瑩的心里卻留下了一個抹不去的陰影。

前妻想要回女兒

日子磕磕絆絆地過了大半年。2006年8月，我和謝瑩共同貸款買了一套兩居室。分配房間時，我堅決把那間向南的臥室給苗苗住，孩子怕冷，比大人更需要陽光。但謝瑩卻認為孩子小，應該睡北臥室，為此，兩人爭執不下。最后，無奈的謝瑩讓了步。但夫妻間的關系卻進一步惡化了。此后，無論我對謝瑩多好，她總會認為是我應該做的。對謝瑩的前后變化，我很苦惱。我不明白，謝瑩一個大人，怎么總和小孩子斤斤計較？為什么她就不能把苗苗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因為兩個人的立場不同，所想的也是差之千里。幾次溝通失敗后，我們兩人都閉口不提這個敏感的話題，但感情卻也因此一天天地淡漠起來。

就在我和謝瑩的關系岌岌可危時，2007年3月，前妻尚玉意外地出現了。如今的尚玉和昔日有了天壤之別。在和我離婚后，尚玉閃電般地嫁給了一個對她傾慕的美國商人。此次她回來，是跟著在廣州投資的丈夫常駐中國的。結婚后，尚玉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再生育的能力。這次，她得知要和丈夫常駐中國，首先就想到了女兒苗苗。

看著前妻光彩照人，我百感交集。在初見尚玉的那一刻，我的眼睛忍不住濕潤了。相比之下，尚玉卻很平靜。

“我這次回來，是想把苗苗帶到廣州去。”尚玉開門見山，“因為我可以給苗苗提供好的生活和好的教育。而且，我不需要工作，我有足夠的時間來照顧她，我將來還可以為她申請美國國籍……”看著尚玉像演講似的侃侃而談，我突然對眼前的這個我曾心存牽掛的女人有了一種厭惡。我譏諷地打斷了她的話，問道：“那是否意味著苗苗還要改姓你的美國夫姓？”尚玉一愣，隨即點點頭回答道：“如果要申請美國國籍，這是當然的事情。”我氣得一下站起來，斷然拒絕說：“不可能。我告訴你，在當初那么困難的條件下我都能夠給苗苗所需要的，更何況現在的我可以給她更多。你放心，苗苗將來一定會成才的，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生命中最愛的人。”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本以為我的拒絕可以使這件事告一段落，但我沒想到，以后的事情卻令我猝不及防。兩天后，尚玉再次給我打來電話：“我，我想了很久，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否則，就太對不住你了。”當我帶著疑惑去見尚玉時，得到的卻是一個晴天霹靂般的殘酷事實：“其實苗苗并不是你的親生女兒。你還記得，當初我為什么懷孕三個多月才告訴你的嗎？因為我當時就知道，她不是你的，她是我無意中犯的一次錯誤的結果。所以我一直很猶豫要不要留下她，直到后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但我愿意盡我的可能來補償你。”我呆呆地注視著眼前不停道歉的尚玉，大腦一片空白。

我無法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當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妻子謝瑩時，謝瑩不以為然地說：“這件事情，你也不能只聽她的一面之詞，她要拿出證據來，咱們才能確信無疑。最好是做親子鑒定。”

我和女兒永遠的親情

在謝瑩和尚玉的一再催促下，我決定和6歲的苗苗及尚玉趕赴廣州做親子鑒定。

在尚玉的介紹下，我們去了鑒定機構進行了DNA鑒定。結果依然是殘酷的。盡管事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看到白紙黑字的明確結果，我還是忍不住潸然淚下。我不明白，生活為什么就不能給我一個公平的結果？

就在我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靜下來時，尚玉又開始和我談判了。“我知道，我的道歉并不能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這是10萬元錢，希望你收下。苗苗我就帶走了。回去后，請你把所有的手續都寄來好嗎？”我呆呆地注視著旁邊已經睡熟的苗苗。孩子可能做了噩夢，突然抽泣起來，胖胖的臉上滾落了兩滴淚珠。我頓時心疼起來，趕緊過去抱起了苗苗。

苗苗長長的睫毛微微閃動，她呼出的溫熱氣息吹拂著我的臉龐，我抑制不住地想起了自己和女兒6年來的點點滴滴。想起了女兒的笑，女兒的哭，女兒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難道我能夠這么輕易地忘記這一切嗎？就因為她不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就可以狠心地離開她？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

我就這么抱著女兒一動不動，直到一個小時后苗苗醒來。我甩了甩早已麻木的胳膊，把眼前的10萬元錢輕輕地推回到尚玉面前：“我不需要錢，我需要的是我和女兒永遠的親情。”回到武漢的家中，我看到的是妻子謝瑩詫異而憤怒的臉。

謝瑩無法明白我究竟在想什么。我默默地看了她一會說：“謝瑩，我現在已經明白了，是不是親生的并不重要，愛和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你能理解我嗎？”

兩個月后，謝瑩和我辦理了離婚手續。我再一次失去了婚姻。

2007年6月26日，我意外地接到了前妻尚玉寄來的一張20萬元的匯票，還有一封簡短的特快專遞：“女兒是你親生的，只是為了得到她，我采取了不光彩的手段。當時你也太粗心了，一個連醫生簽名都沒有的鑒定怎么可能是真的？但也是這件事，使我真切地感到，你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女兒的父親。我很慚愧，寄去的20萬元錢，是我對女兒的補償。我欠她的太多了，希望你不要拒絕。祝你和女兒永遠幸福！”

一股熱流從臉上緩緩滑過，我知道，那是淚，是幸福的淚，因為生活終于給了我應有的結局。

（責編 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