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年來一系列家庭劇不斷熱播,成為支撐當下電視劇熒屏的主要類型,家庭劇將平民敘事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將人倫之和作為一種文化訴求,充分再現和表達平民的世俗情懷和人性的世俗訴求,可以更好地發揮電視劇的審美功能和社會功能。
[關鍵詞]家庭倫理劇 平民視角 人倫之和 美善合一
近年來中國家庭劇獲得了令人矚目的大發展,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熒屏收視熱點,其精神內涵與藝術創新不斷引發著學界的研究熱度。《咱爸咱媽》、《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大宅門》、《大哥》、《空鏡子》、《浪漫的事》、《結婚十年》、《親情樹》、《不嫁則已》、《母親》、《婆婆》、《母親》、《大姐》、《半路夫妻》、《婆家娘家》等一系列家庭劇不斷熱播,成為支撐當下電視劇熒屏的主要類型。這類題材作品的創作數量是相當可觀的,獲獎作品也占很大比例。
一、平民視角與日常化敘事
在當今時代,大眾傳媒主導著人們的日常生活,電視劇作為一種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藝術樣式,日益成為人們理解社會、觀照現實、實現審美的一種中介。電視劇對老百姓現實生活中的家長里短和喜怒哀樂的展現,是新時期時代主題的必然要求,所以平民敘事的誕生,也是電視劇敘事策略探索的一種必然。近年來,在現實題材電視劇的創作中,平民敘事已成為一種屢試不爽的敘事策略和營銷手段。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平民敘事不僅僅意味著創作者要以平民為表現對象,以百姓生活為表現內容,更重要的是要采用平民的視角、站在平民的立場上,以平等的態度關照社會風情和百態人生。
電視劇《空鏡子》就是在代表著平民的孫燕的視角的敘述中層開的,后面借以展開的事件,也無一不是平民日常生活中的家長里短。這些并不驚天動地、甚至也沒有豪言壯語的故事,叫人隨時都感受到平民百姓生活的平常狀態。對于這些事件的敘述,創作者以盡量貼近平民日常真實生活的態度,選取了順序的時空觀作為自己的敘述方式,使演劇時間更具生活真實感,最大可能地層現生活中的一個個細微之處,最大限度地適應普通百姓的審美心理,真切、自然、淳樸、實在。關于這種用平民視角來審視生活,在平民日常生活背景中構筑故事,編劇萬方認為“應該讓很多觀眾看了之后覺得,就這么普普通通的、也不是怎么了不得地有錢,住不了大五星級飯店也沒有別墅的人,好好活,也挺好。”《浪漫的事》以同樣的平民視角敘述了一家母女四人的生活,因此洗卻了幾分虛幻的鉛華和嫵媚,增添了幾分生活的厚重和深入人心。這種平民性的追求,帶來了電視劇的溫馨和親切,也帶來了電視劇觀眾對代表自己視角、展現自己生活的劇集的偏愛。
這種家庭劇的興盛首先是時代的豐厚賜予,也蘊涵著歷史文化發展的深刻必然性。新時期以降,中國社會結束了曾經的政治中心階段,揭開了社會轉型的歷史序幕。社會文化轉型最終讓中國進入了久違的經濟型社會。可以說正是經濟型的社會形態為中國家庭倫理電視劇提供了豐富發展的歷史機緣,個人的情感、家庭的悲歡、日常的人生才能獲得如此豐富、細致而鄭重地展示與描摹。從宏大的“國”跨越到日常的“家”,由此帶來了美學風格的重大變化。如果說政治型社會的美學史崇高、悲壯的,經濟型社會的美學則是平凡的、日常的,人的生老病死、日常生活的苦辣酸甜的意義與價值得以凸顯。日常生活盡管不乏瑣屑與平淡,不過柴米油鹽、飲食男女而已。但其美學意義卻并不限于此。關注日常生活呈現出一種對利于曾經精英立場的平民主義的文化姿態。它以一種平視的角度看待日常生活,而不是用一種高端意識形態化了的眼光居高臨下地審視或蔑視平常人生的平常歲月。擯除了戰爭、危機等極端歷史事件的左右,人生境遇一樣多姿多彩,七情六欲、生老病死、成家立業、養兒育女,仍然織就著起起落落的人生大幕,一年又一年,一輩又一輩,由此構成了生生不息的生命長河。
二、人倫之和與傳統家庭倫理的回歸
人性關懷、生命意識與道德理性建構都構成了家庭倫理劇的表現內容。隨著社會觀念開放程度的不斷深入,有些電視劇著力于對個體生命意識、激情欲望的極力張揚,但近年來電視劇對家庭成員間關系的處理,更多地體現出對人倫之和的理性吁求。人倫之和是傳統儒家家庭倫理經典所強調的,存在著迄今為止仍然非常有價值的處理家庭關系的原則和規范。如今的經濟型社會固然有著政治型社會所不具有的某些優長,但也伴生了諸多不良現象,如日益彌漫的物質主義、拜金主義及其所裹挾而來的道德危機與情感荒漠,這一切以個體自由、個性解放的名義直接給現代家庭帶來了致命的沖擊,張愛玲早年說的“大上海沒有一個經久的家庭”似乎已成為一種譏語。本來就孤獨無助的現代人家庭因家庭的缺失更加彷徨無主。傳統大家庭的危機常常是因政治原因、經濟原因所導致,而現代家庭的危機則常常表現為明顯的精神危機,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危機。在這種情形下,家庭劇對人倫之和的呼喚、對當代人情感婚姻、道德建設前景的篤定信念與人文理想就顯得難能可貴了。這也決定了該類型電視劇承擔的文化使命的不可替代性,即呼喚美好人性與道德良知,對全社會的情感心理以必要的塑型功能,健全文化機體和道德自省意識。近年來家庭倫理劇中屢屢掀起收視熱潮的大都是那些蘊涵了人倫之和的內在訴求的。
電視劇《大哥》以一個現在已經越來越罕見的城市“大家庭”為題材,以吃苦耐勞的出租車司機大哥陳文海為中心,無論是老父親、長兄與其他四弟妹的人物關系的設計,還是“陳”姓這樣一個中國最常見的姓氏的安排,都透著一種家庭敘事和兄長情結的原型。電視劇用一種極其樸素的視聽語言和敘事方式講述了這樣一個家庭如何在長兄陳文海及其必然賢惠的長嫂共同“帶領”下,繞過陷阱、度過危難、闖過危機,最后一家五兄弟姐妹在大哥的聚合下從散到聚、從離到合的家庭倫理故事。如果說,巴金的“家”是以離開大哥的出走作為結局的,那么,在《大哥》這個故事中則是以靠近大哥的回家為結局的。歷史使大哥的故事在不同的時代有了不同的敘事,因而也有了不同的意義。在那個開創新世界新生活的年代,長兄情結提供了一個革命的故事,而在今天這樣一個崇尚穩定崇尚秩序的社會,長兄情結則提供了一個溫情的故事。其實,不僅是這部《大哥》,還有《咱爸咱媽》、《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等等,都為我們塑造了幾乎大同小異的現代大哥形象:他們面對當今物質世界的高度發展,忍受著底層生活的貧困和艱難,堅持著做人的善良和柔韌,艱難地度日和苦笑著生活,從而為兄弟姐妹們、為那些遭受著不幸或者經歷著創傷的人們樹立了生活的典范,從而也為那些遠離貧困和艱辛景遇的人們提供了同情的機會和憐憫的胸懷。在如今這樣一個消費文化盛行、娛樂主義泛濫的環境中,《大哥》隱約觸及到了我們生活的深處,喚起我們對現實中那些被文化遮蔽的生活狀態的關注,引發我們對在現代商品社會中迷失的淳樸親情、友情、愛情的懷想。也許,在現代核心家庭中,“大哥”這樣的身份慢慢將消失了,大哥承載的文化意義也許將現實地缺席。但“大哥”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為人師,以及為人之司機,都充溢著一種彌足珍貴的人間真情,《大哥》傳頌的這種人間真情和傳統美德是每一個人心靈深處的呼喚和向往。
《浪漫的事》、《婆家娘家》、《老娘淚》等劇則為觀眾提供了可敬可親的慈母形象。在《誰憐天下慈母心》有兩句母女的對白很精彩:(女兒)“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的不懂事!”(母親)“我不原諒你,因為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啊!”恰似給終日奔波苦的現代人那業已有些麻木的神經一劑強心劑,觸動那心底最柔弱最敏感的心弦,喚醒那封存心底已久的愛與親情。母愛是一個經久不衰的主題,母愛是也最能打動人心的一種親情。現代生活節奏日益加快,生存競爭和壓力不斷增強,現代人經常只會疲于奔命而忽略了與親人的情感交流,而電視劇中那些慈母則在人們閑暇之余展示了一方最溫情的天空,感動和融化著人們心中情感的堅冰。
三、美善合一與大眾的審美期待
在當下這個轉型期社會,多元價值并存既帶來了社會的開放與生機,也必然伴生價值評判標準的相對主義、虛無主義傾向,道德尺度的混亂、失落及滑坡現象也就不足為怪。在家庭倫理劇當中,由于它是道德理性更為集中表現的藝術領域,所體現的中華傳統文化精神儒家情懷、生命意識與人文精神都更為明顯,因而在美善的疊合方面就顯現出最大程度的交集,是中國傳統儒家美學所主張的“美善合一”思想較為鮮明的體現。大部分作品的審美價值恰恰是通過展示人物的道德境界即人物的善良來贏得人們的審美同情從而實現作品的審美價值的。
在平民大眾的通常審美期待里,他們希望代表善的弱小者能夠得到好的回報,代表著惡的強大者會有惡報。即善惡有報的結局能夠解決所有被編織進敘事中的現實矛盾時,他們的理想便得以實現。太多現實中的不如意,使人們在欣賞電視劇時,渴望從中得到自己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的替代性滿足,能夠享受精神的“狂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他們需要面對的現實生活的選擇是殘酷的。他們希望在供他們消遣休閑的電視劇中,能夠謀得身心的片刻放松,他們希望電視劇帶給他們的是輕松、愉悅,并在這里讓他們的理想變為現實。
《空鏡子》中對姐妹倆孫麗與孫燕的外形與心靈的對比設置,充分體現了這種大眾審美期待。他們想顛覆現實生活中可能大多數時候都占據著有利位置的孫麗們,他們想在精神的“狂歡”中,給代表著品德上缺陷的孫麗們“脫冕”,讓她有個不幸的結局,聊以滿足在現實社會中無法自在抒發的一口郁悶之氣。電視劇是以孫燕羨慕姐姐美麗能干的畫外音開始的,而當電視劇到了結尾,長相平平的妹妹孫燕在經歷了許多人生的曲折坎坷之后,終于以自己善良的心地,贏得了人們的贊譽和純真的感情,美麗聰明的姐姐卻因為在物欲橫流的世界中把握不住自己,在自己欺騙生活的同時,也被生活欺騙了,只能在除夕之夜看著相親相愛的妹妹一家,百感交集。妹妹孫燕是在姐姐孫麗羨慕不已的注視中,幸福地完成了自己的人生故事的。《婆家娘家》中,在南方某中小城市兩個普通的家庭里,婆家和娘家形成鮮明對比。娘家條件一般卻充滿人情味,婆婆腰纏萬貫但又極度吝嗇刻薄。娘家的濃濃親情與婆家的利欲熏心形成了更加強烈的善惡對比。為了救治外孫女巧巧娘家全體總動員,不惜余力地付出了人力、物力、財力,以堅韌的毅力、以博大的胸懷與厄運抗爭。冷若冰霜的婆婆則愛財如命,甚至在他人的挑唆下,狠下心來雇人暗中摧殘親孫女巧巧,以達到少些破費早日解脫的目的。最終娘家人在同一屋檐下相互支撐、相互鼓勵、相互關愛,用愛的親情幫華蕓母女度過難關并走向新的生活,而婆家人則家破人亡,唯一幸免的小妹馮樺則與娘家弟弟華挺成為戀人,更彰顯了人心所向。
電視劇是參與社會、影響社會的一種重要方式,尤其是在現實題材電視劇中,將平民敘事作為一種敘事策略,將人倫之和作為一種文化訴求,充分再現和表達平民的世俗情懷和人性的世俗訴求,可以更好地發揮電視劇的審美功能和社會功能。另外一個值得注意的現象是,近年來家庭倫理劇的內涵也在不斷深化。如2006年熱播的《老娘淚》在與主流政治話語的對接中,革新電視劇藝術理念,突破現有藝術范式,從母愛視角切入反腐主題,以浪漫化的鄉土情懷述說一個“腐敗傷害親人,親情救贖腐敗”的創傷故事,使農村家庭倫理劇和反腐劇兩大類型劇的優勢得以整合,實現了兩大類型劇的統一和融合,樹立了一種以道德倫理力量反腐敗的新模式。倫理道德的力量大顯身手,大放異彩,淳樸、善良、剛強、重義的母親宛如一位站在反腐敗第一線的不屈不撓的英雄。正義最終戰勝罪惡,親情最終拯救了腐敗兒子的生命。電視劇的現實價值和審美意義無疑是巨大的,從瑣碎中見出厚重,“家”中見“國”。對家的關注仍然曲折隱蔽地折射著處于背景深處的社會,“國”的文化命題仍然滲透到日常生活的色彩與節奏之中。因而,家庭倫理劇盡管是以家庭為表現核心,但卻具有以小見大、尺幅千里的審美潛能。個人情感、一家悲歡與社會環境、時代風雨之間存在著較為密切的關聯,當代人的情感迷思中蘊涵著社會變遷與時代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