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箱餡包子：假新聞的商業代價

事件背景

7月8日，北京電視臺生活頻道《透明度》欄目曝出一則新聞，北京街頭竟有黑心商販出售用廢紙箱摻雜在包子餡中制作的包子。暗拍的畫面顯示，黑心作坊從收廢品那兒買來紙箱，先用火堿浸泡，切碎再放進鍋里煮煮，加些豬肉香精，跟肥豬肉餡摻在一起，以此來降低包子成本。報道里的小販稱，他的許多老鄉早就學會了這么做包子餡，而且現在還在做。

廢紙箱能做包子餡？簡直是登峰造極，然而就在人們怒火中燒時，7月18日，電視臺又公開道歉，承認“紙箱餡包子”為虛假報道。據公安部門初步查明，此虛假報道的始作俑者是BTV《透明度》欄目組臨時人員訾某，他化名找到朝陽區太陽宮鄉十字口村13號院，以為工地民工購買早點為名，要求做早點生意的外地來京人員衛某等人為其制作包子。訾某自帶了從市場上購買的肉餡、面粉和紙箱，授意衛某等人將紙箱經水浸泡后摻入肉餡制成包子，用其自帶的家用DV機拍攝了制作過程，隨后將其編輯整理，用欺詐手段獲得播出。目前，公安機關已依法對訾某進行刑事拘留，將依法嚴肅處理。

前有“致癌香蕉”，后有“紙餡包子”，相伴左右的就是商業的受傷。而這類報道又無不懷有或多或少的商業企圖，不禁令人發問：我們的媒體到底怎么了？

視點一：虛假造勢，愚弄了公眾，損失的是公信。

6月初的那次選題會上，訾某先把《透明度》欄目組給忽悠了，他說他曾接到過群眾電話，反映“包子有摻碎紙”問題，引起欄目制片人的興趣，遂被確定為報道專題。

訾某究竟接沒接過那個電話，這是一個疑問，因為在此后的十幾天里，他走訪了許多賣包子的場所，每天早晨都買包子吃，但始終沒有發現包子的質量問題。如果他就此打住，媒體少了一條報道， 也少了一樁丑聞，但他覺得自己剛到北京電視臺，上報的選題不能完成， 自感壓力很大， 加之這期間欄目主編以時限為由，催促其趕緊交活兒，于是就有了弄虛作假的念頭并付之行動。

所謂“紙箱餡包子”的虛假新聞一經播出，立即引起有關方面的高度重視，工商部門當天就將被曝光黑作坊取締。7月10日，國家質檢總局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食品生產加工小作坊監管工作的意見》，進一步強化了監管措施并表示將對制售假冒偽劣食品、使用非食品用原料和濫用添加劑造成安全隱患的違法行為實施嚴厲打擊。7月1 1日，當地工商所又對這家黑窩點進行了突擊檢查，此時那位攤主已經逃逸。一連幾天，這則假新聞又被包括中央電視臺在內的幾乎國內所有媒體轉載報道，再經過互聯網的廣泛傳播，其社會反響可與當年的“紅藥水西瓜”事件一比高低。

專家怒了。中國農業大學食品與安全學院院長羅云波說：這在性質上等同于投毒行為，必須嚴懲！對黑心商人的寬容就是對老百姓的犯罪，強烈建議以投毒罪論處！

名人火了。著名電影藝術家于洋表示：這種現象過去幾十年從沒出現過，真不明白現在的人怎么了!強烈呼吁老百姓起來反對，政府也得引起重視，嚴加管理。

百姓急了。

可不少人也只能無奈的表示：怎么能想出來這樣的包子餡？以后誰還敢在外面吃帶餡的東西？防不勝防啊！

天下時時有新聞，不管是正面宣傳還是負面報道，能夠引起轟動效果的新聞卻寥寥無幾，所以，能夠挖掘出有料報道的業者從業務角度來講就是能人。

世上記者數不勝數，但凡是大牌記者，一定是伴隨其所報新聞的價值而成名，進而成為身價不菲的業內名人。

有知情人稱， 此次事件的主要當事人訾某是個30多歲的編導，從去年來到《透明度》，一直有不錯的選題， 曾做過“ 小商販用豬肉刷羊油制作假羊肉串”、“黑心元宵”和假醋等報道。這些報道的收視率很高，使得訾某成為欄目組的主力編導。可以想象，假如真的有人用紙箱做包子餡餅恰恰被訾某發現，那么他和相關欄目組一定會受到更多的關注，沒準還會得到上級的表揚。只可惜，隨著“紙箱餡包子”的丑聞敗露，輿論一片嘩然，人們再次對媒體的可信度產生懷疑，并且對相關媒體的審核程序產生疑問。

是否可以這樣理解，在確定了“ 包子餡里有碎紙”的選題列入播出計劃后，急切希望包子出事的不僅僅是急于交差和急于出名的訾某，節目組的有關人員是不是也有些唯恐包子不亂？如果不是這樣，為什么欄目主編一再催促訾某盡快按時交稿，并節約了進一步核實的程序而急于播出呢？

視點二：嘩眾取寵，策劃了口水，換來的是丑聞。

前聯邦德國《明星》畫刊曾于1983年4月22日在漢堡舉行記者招待會，宣稱發現了希特勒在1932年6月22日至1945年4月中旬的日記，共62本。這件事在西方世界引起轟動，被稱為是戰后最大的新聞發現。后經當時的西德政府內務部調查證實， 所謂《希特勒日記》是一個名叫費歇爾的商人根據《希特勒：演說和言論1932-1945》一書的內容杜撰的，純屬偽造。

無獨有偶，2003年，美國百年大報《紐約時報》揭露了該報一名記者大肆編造獨家新聞的經歷。該事件的核心人物是年輕記者杰森·布萊爾，他于1998年進入《紐約時報》實習，2001年1月成為該報正式記者。在過去幾年中，他曾為《紐約時報》撰寫了7 0 0多篇報道，以其報道極富“現場感”和對事件反應“非常迅速”而受到《紐約時報》高層的賞識。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自從杰森被升任國內新聞記者后，總共發表了73篇文章中至少有36篇存在各種抄襲問題，最為離譜的要算他撰寫的有關被解救的美軍女兵杰希卡· 林奇的現場采訪。杰森根本沒有去過林奇家采訪，但他卻煞有介事地描繪了杰希卡家的景象。在他撰寫的文章中，這名女兵家附近有一片煙草園和奶牛場，實際上，這些景色都是他的憑空想象。

曾以為假新聞只是資本主義媒體的特色產物，誰曾想，在我們這個曾經把報刊當作文件來學習的國度，類似的做法也會相繼出現，這似乎應當歸咎于媒體的向錢看。

市場化的傳媒應該爭取獲得最大的經濟效益。作為文化產業的一部分，報刊雜志及廣播電視為了擴大發行和提高收視率，采取一些適宜的商業手段也不足為怪。但是，這需要素質。包括管理層在內，媒體的整體素質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媒體品牌的形成。

《透明度》是不是BTV的品牌欄目另當別論，至少，欄目組想把這個欄目做成品牌。可僅就這件事而言，當事人和相關責任人的素質實在是太孬了點，起碼是做了一回裸體推磨的那種人。

近年來，隨著媒體用人制度的改革，許多媒體開始聘用編外員工。由于他們的福利待遇與編制內記者的待遇有著天壤之別，這些“新聞民工”缺乏安全感和歸屬感，也缺少基本的業務培訓。與此同時，隨著中國新聞改革的不斷深入， 媒體競爭日益激烈，不少媒體為了在激烈的新聞資源大戰中求生存，紛紛推出“末位淘汰制”。這種過分強調專業技能而忽視新聞倫理培養的用人模式，造就了一批追逐名利、積攢資歷、換取職業的“造假專業戶”，加之某些媒體的欄目又是承包或半承包性質的經營體，管理層很難掌控。

要遏制假新聞的泛濫，除了加強對新聞從業人員道德素質的培養，加強對假新聞的把關以及提高“造假成本”外，更須加強對新聞業的規范管理。正如有人所說：一個合乎社會主義道德規范的新聞界，首先必須是一個依法行事和懂得自尊自愛的新聞界。

視點三：瞄準食品，傷害了包子，損失的是商業。

有關“紙箱餡包子”的假新聞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幾天里，國內各大門戶網站的“紙箱”、“包子”和“包子餡”成了搜索的熱門標簽和關鍵詞，帖子鋪天蓋地，網民群情激憤，譴責黑心商販，執意政府部門的管理能力。讓國人吃了幾千年的包子蒙上不白之冤。

其實，在這之前，同樣是媒體不負責任的報道，已經讓西瓜和香蕉蒙冤受屈，并且至今受制于假新聞帶來的后患。

廣州某報曾報稱有市民向有關部門投訴，懷疑西瓜被注入了紅藥水。一時間， 廣州市面上的西瓜無人問津。香港幾家媒體轉載了這則報道，引起香港食品環境衛生署和香港消委會的重視，專門提醒香港市民提高警惕，謹防“食瓜中毒”。緊接著，“紅藥水西瓜”在全國許多地方引起恐慌，人們望西瓜興嘆，各地西瓜價格暴跌。然而就在“紅藥水西瓜”剛剛做出謠言的陰影，廣東某報又刊出一篇名為《廣州香蕉染“蕉癌”瀕臨滅絕》的文章，稱廣州香蕉因為大面積感染巴拿馬病毒， 這種病毒被稱為香蕉“ 癌癥” 和香蕉世界的“ 非典”，已經有多個國家和地區深受毒害。隨后，廣東某網絡媒體又火上澆油，說香蕉等水果在后期處理使用有害物質，會導致水果帶有殘留有害物質。于是， 在街談巷議的八卦傳言中，很多人誤以為吃香蕉會得癌癥而拒買，導致海南香蕉銷量下降，價格猛跌。

假新聞為什么總愛瞄準食品？說來簡單。

其一，食品安全事關民生，政府重視，百姓關注。披露出的食品安全問題往往都是街談巷議的熱門話題，報道者也往往因此被視為富有正義感，這也正是媒體及其從業者需要的形象。

其二，食品知識尚欠普及，活學活用，故作玄虛。媒體上的飲食文字多有把關之嫌，有說每天吃一個蘋果能預防心臟病，也有說這種吃法的結果恰恰相反。而寫這兩篇文章的很可能是同一個人。

其三， 食品行業多是弱者， 蒙冤受屈，有口難辯。揭露肯德基要有鐵證，痛斥小商販似乎沒這么麻煩。更何況，食品生產的初始階段多為農民，相對而言，農民和農民出身的商販最能忍耐。

道聽途說來的“ 藥水西瓜” 和“ 致癌香蕉” 是鬧劇。子虛烏有的“紙箱餡包子”丑聞。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 虛假新聞的制造者在選擇爆破點的同時，事先為自己設計了規避風險的路線。很簡單，你胡說了大企業人家有律師，你八卦了大明星人家上法庭，你貌似正義又冒充行家對老百姓的吃喝大事高呼低喊，老百姓愛看你，農民害怕你，不法商販躲著你，你可不就成事了嗎！

鬧劇收場了，丑聞結束了。當事人或肇事者及其相關責任人為此必須付出代價，但因此而直接受到傷害的西瓜、香蕉和包子，以及相關從業者的損失又由誰來負責呢？

據不完全統計，在謠言流傳了20多天里，本該銷往廣東和香港等地的海南西瓜無人收購，大片西瓜爛在地里，瓜農直接經濟損失至少在3000萬元以上。不僅如此，全國西瓜產業也同時遭遇了一場致命的寒流，河南、湖北、山東、寧夏等地瓜農也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失。而正值香蕉上市季節，一個以訛傳訛的消息突然宣布了香蕉的死刑，令海南蕉農每天損失1400萬元，總共給廣東和海南的蕉農造成至少7億元的損失。至于“紙箱餡包子”給餐飲業帶來多大的經濟損失，沒有統計，也不好統計，但虛假新聞給行業帶來的惡性結果卻是一樣的：傷害了產品，受傷的就是商業。當然，說這些，并不是要媒體掩飾食品安全的問題。即使出現了幾個“造假能手”，媒體也不能為了避嫌而對相關問題避而不談。要知道，民眾希望看到的真實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