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就是精神的事

毛喻原先生的名言：精神就是精神的事!如果我們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它需要精神本身的療救。借用郁達夫先生的話說，沒有精神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

毛澤東說過，人是要有點兒精神的。精神的問題不解決，一切事情就無從談起，包括物質主義的各項宏偉藍圖和救世大業。精神更多地取決于人之天啟、覺悟、智慧、勤思、反省、靜讀、默念和內修，而不是依賴于物質的多寡和財富的豐乏。毛喻原說，如果精神喪失，一個人即使讀了一百所大學也是無濟于事的，因為這種學歷只能增加一個人的知識或提高他的智能，但并沒有解決做事的方向；如果精神匱乏，一個人再聰明也等于零，因為這種聰明也同樣可以服務和效忠于人類邪惡的事業，或至少成為邪惡事業不自覺的幫兇。

在對我國社會繁榮表象的認知中，有一個不成文的說法就是：文化似乎落后于經濟的發展。精神文明、先進性文化、企業文化等等建設性的號召此起彼伏，就是明證。一方面是文化人被閹割去勢無精打采，或拼命地傍官傍商；一方面是官員和商人們大談特談文明建設、文化搭臺。這個奇特的悖論導致后者的嗓門越來越高，似乎他們極度尊崇文化，他們自己儼然就是一個文明精神的當代象征。我們社會發展的情形，似乎是官產精英而非文化人越來越自信地認識到：全球化下的中國崛起，需要有中國烙印的精神文化產品。

這似乎是真的。以我之孤陋寡聞，少有的出游經歷也見識了企業家和大小政治家們的文化熱情。甚至公正地說，今天官產領域的文化產出要高于以前自娛性質的老頭詩、退休書畫等等。我到一個地級城市做客時，得知坐在我旁邊次座的是當地的市長，誠惶誠恐，但市長如“余粉”一樣地甘之如詒，因為他說他是我的讀者。旁人介紹說，市長眼光高，讀書很挑，對文化人是尊重寶愛的。作為客人的“文化人”的我，聽了當然受用也欣慰。我還看過一個市長的書法集，在全國并不知名，但以我的眼界，那水平、性情不在“中國布衣”張曼菱的父親的自由書法之下；那是可以做貼看的書法，盡管真正的書法文化人會辯解他們已經進展到后后現代了，可我看見市長的書貼仍要禁不住地歡喜。至于企業家，我們見識得更多，他們能夠談歷史，能夠談工商文明，能夠談原罪。這充分表明，官產領域的精神文化活動非常活躍。

這樣的說法當然會有以偏概全之弊。實際上，以傳統文化人的生活方式而言．當代文化人并沒有丟失，反而在官產大眾傳媒的視野之外，在近年來更日常本色地發揚光大了。讀經、漢服、拒洋節的熱鬧有目共睹，那些不知道的文化活動：藝術展、音樂會、生日雅集、收藏、淘寶等等，一直是悶聲大發般地展開著。這個表現其實也為民眾所知，人們面對前來尋磨自家的一扇舊窗欞、一只瓷瓶時，并不是無知無畏、而是有膽有識地叫出天價來。至于傳統文人的詩詞唱和、文字游戲，不用說文化人．就是國人，全體都沒有丟失。網絡通信不用說了，以手機短信為例，據說春節期間．電信業一天的收入堪稱天文數字，那里面多是漢語里美好的詞匯，有詩，有聯，有詞。至于易中天、于丹們引起華人世界的關注，更引起人們對傳統文化和文化本身的思考。

以我之對傳統文化的別有用心，也受這種文化復興之勢的影響，參與其中。最近的例子：莫之許先生和嘻嘻魚女士．兩位網絡名人，網絡世界的“老磚家”，結婚之時，我送了一幅上聯：僅有自由主義時人莫之許也；請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張健先生對下聯，張先生頭痛一時，對出下聯：重返古典精神夫子奚戲余焉?一時傳為佳話。見到一個縣的領導班子，官員們講起對文化的熱情，其中說有領導出了一幅上聯至今堪絕，因為江湖氣俗氣跟圣賢意雅意相結合了，以至于至今無人對出下聯云云，上聯是：人生如戲逝者如斯夫。這樣的事遇見當然當仁不讓，一分鐘后我哈哈笑出下聯：大道多歧來的多是客。

我在廈門的時候遇到邱建生先生．邱先生多年前見賢思齊，讀晏陽初評傳而深夜大哭，立意終生從事平民教育，十多年來他一直艱難執著地走著這條路。我在發達而又以旅游知名的城市里遇見他，得知他在那里也有一個教育平臺。非常感慨．臨行前在手機上敲出一首藏頭詩送給他：平地寬且厚，民懷百年憂。教參上天德．育贊無聲臭。感君思賢齊，動靜三不朽。文明化體魄，明性重自救。人間有真意，心在與天儔。

游戲是一回事，娛樂是一回事。但如果真以為這就是我國文化的真精神。就是我們的文化建設或文化產品，那就大錯特錯了，那就太無視我們民族一百多年來的“光榮與夢想”了。因為在耳濡目染這種種文化復興的消息之外，我還接到過大量年輕人的求助，他們需要工作、飯碗。需要問道、解惑，需要有進入社會的機會、渠道。他們為五斗米折腰的難堪、屈辱、無奈，常常令我情不能已、悲從中來。如邱建生在廈門看到的，不僅存在著大量沒有文化的農民進城子弟，就是城市平民子弟也極需要基礎性的教育。還有我們知道的最牛的釘子戶，最荒唐的手機文字獄，最無助的弱勢病人。

盡管有人用老話說，這是國情現實，所謂現實有其歷史的原因和現實的合理性；有人用新話說，這是關系地方發展、人才結構、就業政策和就業心態的復雜問題，非一朝一夕所可改進。但我仍以為他們的存在是我們文化的背景、基礎，他們是“木桶理論”中最短的一塊，這些短板跟文化的粉墨式追趕形成另一種悖論．實證我們的長短板都不過是我們時代的精神病人。這里用得上毛喻原先生的名言：精神就是精神的事!如果我們的精神出現了問題，它需要精神本身的療救。借用郁達夫先生的話說，沒有精神出現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可憐的生物之群。

毛澤東說過，人是要有點兒精神的。精神的問題不解決，一切事情就無從談起，包括物質主義的各項宏偉藍圖和救世大業。精神更多地取決于人之天啟、覺悟、智慧、勤思、反省、靜讀、默念和內修，而不是依賴于物質的多寡和財富的豐乏。毛喻原說，如果精神喪失，一個人即使讀了一百所大學也是無濟于事的，因為這種學歷只能增加一個人的知識或提高他的智能，但并沒有解決做事的方向；如果精神匱乏，一個人再聰明也等于零，因為這種聰明也同樣可以服務和效忠于人類邪惡的事業。或至少成為邪惡事業不自覺的幫兇。

從這些意義上理解我們的各種文化建設，可以說它們離真正的精神相去甚遠，它們南轅北轍，緣木求魚。因為精神就是精神的事。物質性的建設總是尋求整齊劃一，總是具有攻擊性、時尚性、等級性、歧視性，而精神卻意味著文明的卓越品質。

物質世界可能是平的，是媚雅媚俗的，精神卻是向上的，是向內的，是燦爛星空和內心道德。因為精神就是獨立的個性、自由的思想、多元的保證。因為精神，是和諧社會的關鍵，是擁抱當下并求同存異的接納、布施、同事、慈悲和關懷。因為精神，說到底，是一種極高明而深沉中和的人道主義。就是說，在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國際接軌、網絡游戲、慈善公益等等之外，還有一個官家、儒商、學官、大眾、網民不可替代的至上精神。借用文化巨人雨果的說法，在絕對正確的民族崛起和自家小康富貴之上，還有一個絕對正確的人道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