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走好

年少時，喜歡望著父親那雙如湖水般的眼神，我可以看到許多未知的夢想，是歡悅抑或悲哀，并不明了，只是喜歡沉醉于那種模糊的感覺。是父親對我的愛?還是單純的，我想沉醉于父親的愛?不過，那眼神現在也只會出現夢中。因為，一直沒有把父親的眼神看懂。在后來的大片大片時間里，我進入了青春叛逆期，自認為長大了，用父親的話就是：“你翅膀長硬了，走都沒學會，就想飛了……”

時間也許見證了那些屬于或者不屬于我的目光，我長大了，隨著時間的逐流，我是一個支柱了，家的支柱。可是，我的心情卻只能用反叛來說。青春期的到來，或者是其他因素。我覺得我開始墮落了。墮落?真的，哼……第一次用在我這個從小就被評為乖寶寶的人身上。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心態，時間真的見證了一切，父親說的話也許很對，我被說中了，我真的是翅膀硬了嗎?這時的我，卻固執地認為：我活著。是為了我自己，難道這也是錯?

父親的眼睛慢慢出現一絲絲混沌的霧狀，是我的錯?是因為我不顧一切的放棄那些曾經屬于我“乖寶寶”的時代嗎?

父親眼里沒有明確的表示。

父親來自一個小鎮，一個淳樸的小鎮，那是個藏彝聚集地。我那青澀歲月的微笑，在那里靜靜的綻放。我很小的時候就在那住著，一直住到了我上小學，后來到了成都。之所以到成都，是因為媽媽是來自成都的一個教師。那年媽媽偶然來到了這個小鎮，偶然認識了父親……其實，我真的很希望回到那個我曾留戀的地方，不只是因為那里有我的夢，更是因為我童年的一切都在那里，無論是記憶、夢想還是歡笑……可是，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那里，象一陣風，離開了屬于風的天空……

后來父母為了讓我得到更高等的教育，決定讓我去成都讀書，不想讓這小鎮牽絆了我的未來。于是父親和母親選擇分開。父親毅然留在小鎮。我和媽媽在成都尋找另一種生活。

那一年，我6歲。

關于父親的消息，我只能從媽媽打電話時支離破碎地得知一些。久而久之，父親在我腦子里的形象慢慢淡化。那時我的感覺便是：爸爸不要我們了!這個觀念伴我度過了七八年，于是，我逐漸忽略了那雙如湖水般的眼睛……

我隨母親來到成都已經8年了，兒時的記憶早已遠去，許多我曾在意的伙伴，我曾留戀的地方。我曾飛奔的田埂，我曾歡笑的童年……一切一切都已遠去。我曾以為那些記憶，我絕對不會忘卻，可是，我卻忘了。不知是真的忘了，還是我不愿去觸碰那雙湖水般的眼睛。

一天天長大。我已不是那個奔馳于山野的孩子。也許我正在一步步走向成熟。父親的眼神也許早以在我的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記……

我和母親生活得很拮據，不是不能奢華，是因為母親想給父親一個更淳樸的形象，不要因為去了城市，就忘了以前的生活。父親也許真不懂母親的用心，否則怎么會這么多年不來成都看看我們?

我的這些想法，父母也許都不知道。在他們眼里，我年幼的心里不可能會想到那么多那么遠。但是，他們忽略了，年少的心也是一顆心，說不定更淳樸、更敏感，對周遭的感悟更深，記下的東西也會更深刻。

初三那年，我和母親回了一次那個小鎮。可是本來滿懷興致的旅行，卻成了我最痛苦的行程。

我們到小鎮的時候早已經是晚上，父親沒到車站接我門。我心底掠過一絲失望，可是記憶中湖水般的眼神沖淡了失意。腦子里突然冒出一首歌——《心愿》。歌中溫婉的調子，抹平復了我的激憤。

我們來到了記憶中的家。小鎮已經陌生，家也陌生起來。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說，是因為多年不見還是因為我自己心中在作祟我不想求證，也不愿意去求證，因為答案早以在在心底，只是我不愿意承認罷了。

父親在門口等著我門。我本想嘲諷幾句，但我看到他彎著身子，躬在門口的時候，我有些楞了，怎么了?怎么了?心中直冒著問號。

母親把父親挾到了家里，父親搖著頭說“老毛病犯了”。

這時，我才仔細打量父親。說他變了，沒錯，但是說他沒變，也沒錯——他變了，變老了，自發已爬上了頭梢，但也沒有變，因為那雙眼睛還是如湖水一般……這時，我才發現父親一直用手按著胃，媽媽告訴了我，父親有胃病，很嚴重那種。我沒說什么，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說什么才合適。我只是淡淡問了句“好”，語氣有些冷，我自己也感覺到了。母親看到我與父親之間的矛盾，急忙出來打圓場。父親卻大發脾氣。吼了出來。我覺得他好像一個發脾氣的小孩。我立即反擊，直至和他動手開戰。后來，我奪門而出，母親本要追我。卻追不上。父親在后面罵個不停：“狗雜種。爬出去，不要回來了，滾……”我沒回頭，我聽到了母親的哭聲，哭得很厲害。父親依舊罵個不停……

我來到姨媽家，沒有再回父親的“家”，一直住到我們離開小鎮。其實我的心里很內疚，突然間，覺得我真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回到成都以后，我和母親依然過著平凡的生活。幾年過去了，我再也沒有去看過父親。我不想回去。父親打電話問候我的時候，我也盡量不接。我曾經反思：是我太小氣了吧?

如果保守的父親看到我的這段文字，不知道會怎么想。怎么說。也許又會罵母親了吧，但那又如何?我本就不在指望那雙記憶中的雙眼重新再現，真的不再渴望……

我對父親的印象凝固在一雙湖水一樣的眼睛，以及那首留在風中歌曲：

那些我愛的人

那些離逝的風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那些愛我的人

那些沉淀的淚

那些永遠的誓言一遍一遍

我們都曾有過一張天真而憂傷的臉

手握陽光我們望著遙遠

輕輕的一天天一年又一年

長大后我們是否還會再唱起心愿

慢慢的，生活變的有節奏起來。進入了大學，一切都變得好有規律，那些日子，那雙眼睛，那些人……漸漸的模糊起來。在這陽光燦爛的日子里，自己仿佛變成蝴蝶般，用青春的招搖，去奢侈著一些時光。

2007年9月7日，第一次步入大學的校園。

媽媽陪我去報到，告訴我，父親今日要來。突然，腦袋轟然間變的不明了。父親要來?很多年沒見，那些只言片語的消息，只是模糊的記憶。突然說，父親要來，竟然有種久別再逢的感覺。涌入自己腦海里的，只有一雙眼睛，澄澈如湖水。

再見父親的時候，有的只是驚訝。父親老了，老到白發叢生，皺紋密布。佝僂著身子，微笑的朝我走過來。我所有的不滿，灰飛煙滅。

我微笑著和父親打招呼，好久不見。然后擁抱了父親，淚水濕潤了眼眶。但我沒哭出來，我一直笑著，直到父親離開。

那背影佝僂著，步伐有點虛浮。這時的我，腦里什么都沒有了。只有那父親的諄諄細語。和明亮的眼神。

我想，父親現在上了公交。也許。有位可愛的小姑娘，正望著父親的眼神，微笑的起身，輕輕的說道：“伯伯，你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