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月１４日，到此為止

(一)

小晚是去參加學校環保志愿者協會時遇上林霧的。彼時的他，宛如有高貴血統的王子，卓爾不凡，英俊挺拔。他的身邊，總有一大群擁護者，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微笑，都像縷縷陽光，明亮照人。

小晚卻是走進人堆里就被埋沒了的那種最不起眼的女生。穿一條有些皺的白色裙子，扎兩條羊尾辮。還帶一副黑邊框的眼鏡，一看就是從小地方出來土里土氣的女孩。她常常參加環保協會的活動。上街做宣傳，向路人發送傳單，或者去向市民收集廢電池。她是林霧最忠實的追隨者，對他的每一次號召都趨之若騖。

半年后，林霧組織了一次“維護人類飲水環境”濕地環保宣傳之行。活動是對沱江水質污染做一次調查。小晚歡天喜地地參加了。一群人乘一條船穿越沱江時，有個女生不小心被腳下的竹竿絆了下，跌落水里。林霧第一個跳下水去救人，第二個跳下去的。便是小晚。

她不會游泳，但她看見林霧跳下去了。她的心一急，來不及多想就跳了下去。再醒來時，就看見林霧如釋重負的臉。隨即他就開始兇她：“你是豬嗎?不會游泳還想救人?”

小晚的心，哆嗦地開出花來。那是林霧，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只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林霧問：“同學，你是剛加入環保協會的嗎?你的名字?”旁邊有人替小晚說了，她，蘇小晚，參加環保協會快半年了!

(二)

自從那次落水事件后。林霧對小晚到底有了印象。路上見著，也會清淡地打聲招呼，或者客套地問一聲“下課了?”

小晚開始節食。其實不過是為了省下錢來買漂亮的衣服。她的衣服顏色太素，款式也陳舊，她開始把頭發燙成空氣靈感燙，別一只水晶的小花。舍友們都取笑小晚是不是戀愛了，變得漂亮了。小晚低著頭笑，心里滿滿的都是林霧的樣子。

她想去做圖書館的管理員，也是因為林霧在這學期也當了圖書管理員。

小晚很順利地被錄取了，滿心的歡喜。她跑去跟正在整理圖書的林霧打招呼。她說：“以后我們是‘同事’了，你要多多關照!”

林霧就笑了：“就因為我‘辭職’所以才‘招聘’了你，還不感謝我給你這次就業機會!”

有個女生快言快語地說：“林霧怎么會真的來勤工儉學，還不是為了追求駱蕊。駱蕊每次來借書，他都往她書里放紙條……真是浪漫!不過他們也真是很般配，家世優良，人才出眾。”

小晚的身體突然被淹沒進無邊的黑暗里，很疼。

(三)

小晚開始鉚足勁地學習。亦有長相平平的男孩對她示好，她笑著婉絕了。她不想讓自己真的就平庸起來。大三那年，她因為成績優秀，被學校作為交換生派往美國一所大學。她在那里學習了一年。視野更加開闊。

大學畢業，她考了美國一所大學讀MBA，她像一粒被埋沒的珍珠，開始展露本來的面目。她亦看時裝雜志，學習禮儀和打扮。

小晚穿著的Givenchy時裝，用著Davidoff香水，優雅地切七分熟的牛排時。會覺得內心漫漶。她會想起林霧來，如果他們的遇見，是在此時此刻，他還會輕易地就遺漏了她嗎?會嗎?

她做著蛻變，艱難而驚喜。原來，當女孩遇見愛情的時候，都會有著蛻變，不管變成什么，變得怎樣，都不過也是因為想和愛人在一起。

小晚看著自己的影子時。就會突然地落下淚來。

(四)

小晚會向國內熟識的朋友探聽林霧的消息。畢業后就進了家族的企業，生意越做越大，有媒體評選他為那座城市的十大杰出青年。當然，圍在他身邊的各路女人源源不斷。他卻一心一意地和大學的戀人駱蕊交往著。

MBA畢業后，小晚到一家排名在全球500強的企業里任職。用了三年的時間，走到中層的位置，時光過去。小晚越來越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干練又不失溫柔，知性又不失嫵媚，亦有很多的男子來追求她，都是出眾的，但小晚卻波瀾不驚地拒絕了，她的心，總是被占滿著，沒有多余的空間給別人。

她不再是那個羞澀土氣的小女生，她灼灼明亮，光芒四射。

再見到林霧。是六年后。

他們的身份卻發生了徹底的顛覆。她被公司派回國內做亞洲區行政助理。而林霧的公司卻因為盲目擴張一次并購失敗導致資金鏈斷裂而宣告破產。清算掉銀行的債務。林霧已經一文不值，而他的初戀女友駱蕊也在這個時候與他分手。

對于林霧的傳聞，總是很快，小晚便也知道了。

(五)

她是在酒吧遇上林霧的。一派從云端摔下來的潦倒和頹廢。她跟在他的身后走了很長的時間，他們像兩只被蒙了雙眼的騾子，沒天沒地的走著。也許，小晚早就是一只騾子，跟在林霧的身后，走了許多年。

小晚像田螺姑娘一樣出現在林霧的生活里，照顧他的飲食起居，不露聲色地替他還些債務。

他說：“蘇小晚，你喜歡我?”

她迎著他的目光上去，她說是深深的喜歡。

她面對他時，已經不再羞澀和緊張，她突然覺得自己原來可以這樣自信和坦然。她的表白，沒有一絲的驚懼，甚至想都沒有想他會不會拒絕。她一直以來，都期待能對他說出內心的感情，也許，這就夠了。

事業和愛情的雙重打擊讓林霧徹底地廢了。他不再工作，不再振作，他酗酒，嘮叨，敏感。他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著一夜醒來就能重建自己的王國。

小晚動用了所有的關系想給林霧一份新的事業，她拉著林霧去參加一些商務活動，讓他等待新的時機。只是，林霧的自信似乎被摧垮了，他在那些場合遇上熟人的時候就會惴惴不安，他說，小晚他是不在看我的笑話?

小晚落落大方地與人應酬和寒暄，總有許多男人圍繞在她身邊。向她大獻殷勤。她卻立在林霧的身邊，好像他是她的男友。

雖然，他從來沒有表示過什么。

(六)

小晚介紹了一位風險投資機構的老總給林霧認識，他承諾，如果林霧有好的項目，他們公司會融資進來，協助林霧東山再起。

林霧欣喜不已。他說：“小晚，你是我的貴人，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來到我身邊。”

那位老總喝到酒酣，把手放到了小晚的腿上。小晚不經意地挪開了，但他卻越來越放肆，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貼在她的耳邊低語：“我幫了你的朋友，你怎樣報答我?”

小晚求救地看向林霧，她多希望林霧能站出來。但是他別過臉去，端起面前的酒仰頭喝了下去。小晚的心便滴水成冰。

他從來沒有承認過她是他的誰，他斷然不會為了她放棄這次機會。她有些惱怒地站起身來，想走人，走到門外的時候，林霧追了出來，他說：“小晚，你不能走，你走了這次合作就泡湯了。你幫我這一次，然后你做我的女友。”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小晚突然有了物是人非的絕望。但是，她留了下來。她要幫林霧，這不是她的初衷嗎?

(七)

2月14日這天，林霧的協議正式簽訂。他在最后時刻給小晚打了電話，他說：“小晚，我們約會吧。”

小晚的眼淚涌了上來，她等他說這一句已經等到快地老天荒了。但是，鋪天蓋地卻都是傷感。

她緩緩地說：“林霧，我要調回美國總公司了。”

扣下電話的時候，她馬上就后悔了。她想，也許她可以忘記林霧漠視她被人非禮，他不是已經來追她了嗎?之前種種都有了回報，可她為什么要放棄呢?

她只是突然覺得，她和林霧之間，永遠都是那么遠，那么的遠。

她曾經以為只要自己變得優秀出眾，就可以與他匹配。但他們永遠無法匹配，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永遠不可能對等，那么。一切都是枉然。

林霧給不了她一份愛情，不管她怎么變，變成白馬還是騾子。

她攤開自己的掌心，在錯綜復雜的紋路里，潸然淚下。

責編／宿 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