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糾葛中的《反壟斷法》

市場競爭機制、壟斷利潤、消費者福利等諸多利益的糾葛，使得反壟斷法從1994年開始立法準備以來直至二次審議，仍然充滿了爭議和博弈。

一個月同樣帶寬的上網包月服務費用，北京網通公司的價格為120元，北京電信公司的價格卻為99元，后者比前者的價格高出了20%多。在電信基礎設施和資源占用基本相同的情況下，如此大的價格差異是怎樣產生的？作為普通的消費者，你會選擇哪家服務商呢？

居住在北京朝陽區的李方平律師作為消費者在面對這一問題時，本打算把自己的服務商從網通公司變更為電信公司，結果卻被告知他居住的地區只有網通公司能提供寬帶服務。在憤懣中，李方平向法院提起了針對網通公司的訴訟，要求其將上網包月服務費用下調。

李方平認為，北京網通憑借其在北京地區的壟斷地位，毫無理由地攫取高額利潤，此舉嚴重損害了廣大消費者的利益。6月20日，北京市西城區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

5天后的北京，被成為“經濟憲法”的反壟斷法在第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進行了第二次審議。對此法律草案的上一次審議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而反壟斷法草案的出臺更是經歷了長達12年的立法準備過程。

禁止濫用市場支配地位

對于一些壟斷行業憑借自己獨占的市場支配地位損害消費者利益的現象，人們早就怨聲載道。以近年來備受非議的電信運營商來說，李方平針對北京網通的不合理壟斷高價提起的訴訟代表了消費者普遍的不滿情緒。

而中國兩大移動通信運營商在手機單向收費問題上傲慢的態度讓數億移動通信用戶有苦難言，而其自己制定的所謂實現單向收費的時間表更是缺乏基本的客觀依據。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王茂林尖銳地指出，電信業本身是提供服務的，現在卻成了一個壟斷機構。“電信市場現在很混亂，今天一個套餐，明天一個套餐，把老百姓都搞糊涂了。”他說，“單向收費是國際通例，到現在為止，中國還不實行”、“我國是一個發展中國家，但電話費比美國、歐洲都高。中國老百姓為什么要承受這么昂貴的電話費？”

以中國移動、聯通、電信和網通公司等為代表的電信運營商是國民心目中行業壟斷的代表性企業。但這些企業對進行有效的市場競爭好像并沒有真正的熱情，它們似乎更愿意通過不競爭維持各自的既得利益。

2007年2月，中國電信和中國網通簽署了一份競爭合作協議，明確規定雙方從此不再進入對方“領地”，協議中有“雙方停止在非主導區域發展新用戶、停止發展公眾用戶”等規定。顯然，這些規定帶有明顯的限制競爭的目的。這種行為的結果就是損害了李方平們的利益。

有專家就此分析說，基于電信基礎設施的自然壟斷性，這些企業的壟斷是中央政府特許的，是合乎既定產業政策的、合法的壟斷。在自然壟斷的領域也要盡可能地引進競爭機制，來改善經營效果，但不是完全放開。反壟斷法并不是像老百姓想的那樣就是絕對打破壟斷行業的壟斷。

著名經濟法學專家、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史際春就這個問題指出，這種企業在組織上的壟斷是合法的，但是，不得濫用優勢地位損害消費者或其他經營者的利益，反壟斷法首先不是要反那些壟斷產業的壟斷。

中國社科院工業經濟研究所研究院余暉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中國電信和中國網通可以在壟斷結構上得到豁免，允許兩家公司存在，但如果你通過協議分割市場，反壟斷法就要對這種壟斷行為進行規制。

國外一個著名的例子就是微軟公司曾經被美國聯邦地方法院判令一分為二，但后來微軟與美國司法部達成了協議，承諾不利用其市場優勢地位損害消費者和其他經營者的合法利益，從而保持了微軟在操作系統領域的壟斷地位。實際上，微軟能保持其市場支配地位的條件之一，就是要保證在同類產品和服務的市場上存在適度的競爭，且微軟不能實施限制競爭行為，否則就構成違法并將受到制裁。

根據反壟斷法草案有關條款，我們所熟悉的中石油、中移動以及中國鐵路等壟斷企業并不會因為反壟斷法的出臺而遭受“打倒”的命運，只是在其經營活動上加了一道緊箍咒，也就是不得濫用其支配地位牟取暴利而損害消費者利益，否則將承受相應的法律責任。

壟斷國企 該恨還是該愛？

國有壟斷企業在關系國民經濟命脈和國家經濟安全領域創造的社會財富及穩定作用，讓人不得不承認它們的貢獻；而作為企業的逐利沖動與消費者利益的保護又不可避免地成為一對矛盾，時常引起消費者的不滿和憤恨。對壟斷國企的愛或恨似乎成了一個艱難的選擇。

此次反壟斷法的制定，對壟斷性國企的態度也就成了一個焦點。反壟斷法草案二審稿對壟斷國企特殊保護的有關內容自然成為了一個中心話題。

實際上，要解決好對壟斷國企的態度，前提是明確壟斷國企的定位。以市政公用事業和基礎設施為代表、不適合市場競爭的自然壟斷行業由國有企業主導是合理合法的，不屬于反壟斷的規制范圍；在主權國家的范疇內，符合法律規定的或者國家特許的行業壟斷也應該是反壟斷法豁免的內容。

針對這個問題，余暉指出：“我們要對市場上的行政性壟斷企業進行甄別，政府沒有必要在這么多的行業中舉辦競爭性企業并讓他們逃避反壟斷法的豁免。”

史際春認為，行政壟斷也可能是合法的、符合產業政策的，或者是經過特許的、法定的壟斷。所以說這個概念本身就有問題。這些壟斷中的弊端和不合理的地方，要在市場經濟理念的指導下，通過產業法的調整，才能釜底抽薪，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反壟斷法在其中所起的是一種指導、督促、輔助、兜底的作用。

反壟斷法究竟“反”什么？

史際春認為，反壟斷法最主要的是要反競爭者不競爭。競爭者不競爭的最嚴重的表現是價格通謀，它摧毀了市場經濟最寶貴、最精髓的東西。要通過反壟斷法來維持一個社會的充分、公平、有效的競爭。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教授黃勇認為反壟斷法作為一個國家競爭政策的體現，它的價值目標是單一的，即通過保護有效競爭來促進經濟效率和保護消費者福利。

反壟斷法起草小組專家顧問團成員、北京大學經濟法研究所所長盛杰民教授指出：“這是一部涉及利益最深最廣的法律，最終的結果是一個利益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