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產權房”被定“違規”,激起嘩聲一片。地方政府與居民的利益,因一紙“停工停售”的公文而日漸對立。拿出了一輩子積蓄的老百姓只想有個“名正言順”的窩,而面對整頓風暴的來臨,他們也只能喊上一聲:

天水飯莊的張老板這兩天把鋪蓋搬出了自己的飯館,在臨近的住宅小區買了一套住房,把甘肅老家的老婆孩子都接了過來,過起了和美的小日子。除了日常的經營,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自己的新居中陶醉。
與他同住一個小區的街坊鄰居們是他小館的主要顧客群,而這些鄰居們白天大都在北京市區上班,只有晚上下班后才會乘坐輕軌到達最后一站,然后再輾轉乘車回到這個位于通州區張家灣鎮的小區。這樣,張老板才會迎來他的第一批客人。
然而,從今年的6月底開始,張老板和他的鄰居們都開始感覺到有些不對了,特別是他們購買的住宅有了一個鋪滿報紙雜志的新名字:“小產權房”。報紙上說,這種房子沒有國家發的房產證,因為是在農民的地上蓋的,甚至還有被拆掉的危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張老板慌神了,當初買房的時候,一手交錢一手領房,也沒聽說會有什么問題?。?/p>
張老板沒有意識到,一場針對他和鄰居們“小窩”的清理整頓風暴已經來臨,而他們所購買的張家灣鎮“太玉園”小區,作為北京規模最大的“小產權”小區,正處在了風暴的中心。
高房價催生“小產權房”
“從CBD坐地鐵向東,坐到嘈雜喧鬧的四惠站,再轉城鐵八通線。上車就可以倒頭睡覺,因為反正是坐到終點站土城。從城鐵站出來,隨便坐938哪條支線,或者你愿意的話也可以坐‘摩的’一路塵土飛揚就到了。等在臨街小館吃完飯回到家,天也已經黑了,一天馬上就快結束了,剩下的時間就是看電視然后睡覺。”這就是家住太玉園的安靜(化名)對自己每天下班后生活的描述。當你問她為何要選擇這樣忙碌的生活,買這么遠的房子時,她會非常干脆地回答你兩個字:“省錢”。不錯,這就是一切的原因。
安靜雖然是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但盡管如此,房子的事情依然是她最發愁的。從小在胡同里長大的她,深受住房狹窄的困擾,在上大學之前家里睡的還是上下鋪。大學畢業后,和來自四川的男友也發展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于是,“安家”便被提上了議事日程。單身時還可以和妹妹同住一屋,結婚后小兩口回娘家就沒有房間可住。從此,逼不得已的安靜也就一頭扎進了成堆的房產廣告之中。從她在CBD的公司到她先生工作的中關村,兩地之間的樓盤都是她日夜研究的對象。但對于他們這一對剛剛工作的小白領來說,這些房價高得令人發暈。
一個偶然的機會,安靜在網上看到了通州太玉園小區的情況?!氨冉洕m用房更經濟”的廣告語和真正“平易近人”的房價令她砰然心動。“我當時就琢磨,還能有這么便宜的房子?都說便宜沒好貨,我就想肯定哪里有問題。后來和他們聯系,人家說的也很明白,就是沒有國家的產權,不能在銀行貸款買,要一次付清?!钡敃r的安靜也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連郊區縣的樓價都漲到五六千了,即使現在咬牙買也得到河北了,想想真的可怕??赡芪覀冋娴氖侵荒茴櫻矍傲?,兩個人跑到通州去看了看,竟然出奇得滿意。房價當然是最重要的,只是市區的三分之一,盡管和農舍比鄰而居,但交通也可以令人接受?!庇谑牵察o真的一咬牙,和老公下了鄉,在太玉園搭起了自己的窩。
像安靜夫婦這樣最終選擇了“小產權房”搭建“小窩”的例子并不少見。事實上,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在北京周邊的房山、順義、密云、通州等郊區縣,就已經出現了名人買別墅的現象,但那時的消費群體還主要屬于經濟條件較好的階層,買房子是為了度假或者消遣,“小產權”的問題他們并不在乎。而幾乎是在“小產權房”出現的那一天起,大部分都賣得十分火爆。背后的原因也很簡單,無論是名人大款還是像安靜這樣想找個窩的人,“便宜”都是個令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然而,緊盯“小產權房”的不僅有“久旱逢甘雨”的購房者,同時也有包括開發商、鄉政府以及市級政府在內的各方利益主體?!叭绻f城里的那些樓盤的價格飛漲,后面有政府支持的話,那也是利益平衡的結果。那么我們買的‘小產權’的各方利益是不是已經平衡了呢?不會再來個大洗牌吧?如果是這樣的話,最倒霉的就是我們這些住戶了。”安靜在向記者分析“小產權房”現狀的同時,也表現出了內心的憂慮。而她的這些憂慮,也許并不是杞人憂天。
“小產權房”緣何遭整頓?
2007年6月18,建設部新聞發言人發布《關于購買新建商品房的風險提示》,明確表示“城市居民不要購買在集體土地上建設的房屋”,即“小產權房”,因為合法權益難以得到保護。6月25日,北京市國土資源局局長安家盛表示,北京已經部署開展在全市范圍內調查“小產權”等違規土地開發建設,違規開發建設的要停工停售。消息一經傳出,頓時激起反響一片,小區業主普遍顯現出了擔憂和觀望,有些人還算平靜,有些人卻已經開始琢磨賣房。
業主謝佳來到太玉園小區的物業辦公室門前,徘徊了一陣之后,終于還是沒有進去?!拔移鋵嵤窍雭砜纯从惺裁醋兓?,因為前兩天網上都說政府叫停了小產權,說北京已經開始調查‘小產權’了,而且這兩天感覺小區里也的確人越來越少。青龍頭村拆了85個別墅的事情我也知道,現在就是聽天由命了,但有時還是忍不住跑來看看?!?/p>
和謝佳懷著相同擔憂的小區居民并不在少數,鄭老師傅的孩子為他和老伴在太玉園買了一套八十多平米的房子給他們養老。而七十多歲的鄭老師傅竟然對“小產權房”的事情也有所了解,但除了和謝佳抱有同樣的擔憂之外,他對目前的清理整頓也很氣憤:“政府要真有一天要拆房子,要轟我們走,那我就不走,這就傷了人的心了。我這么大歲數了,我兒子花錢買的房子給我養老,難道要我睡大街上去?”
對于政府處理“小產權房”的行為,一些參與報導的媒體也表示了不同意見?!稏|方今報》資深記者盛大林指出,北京市政府急于“掐死”小產權房的原因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小產權房”直接損害了地方政府的利益。他指出,以很低的價格將城郊的農村土地收回國有,然后高價賣給開發商,已經成為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來源。很多城市的政府,土地出讓金已經占到財政收入的一半以上。而開發商與村集體的直接合作或者村集體的自行開發,則邁過了地方政府這個“中間商”,這無異于斷了地方政府的“財路”。
盛大林認為,北京市土地管理部門所謂的“違規”是不成立的。在巨大的經濟利益面前,這些規定本身顯得很蒼白。作為政府部門,竟然成了手中資源的利益相關者甚至成了最大獲利者——這種“部門權力利益化”的危害其實要比“小產權房”的弊端大得多。
而《中國新聞周刊》資深記者劉彥也認為,“小產權房”被叫停,是土地壟斷者向市場進入者喊停。她表示自己更愿意稱“小產權”為“鄉村產權”,因為這是市場自由配置資源奇妙的補充形式。政府的喊停,本質上是市級政府和它之下的鄉鎮政府,作為土地供應主體競爭對手之間的一種不公平競爭。最大壟斷者向市場進入者喊停,北京市土地儲備中心,北京市政府作為土地市場供應主體,一下子冒出四千個村作為土地市場供應對象的話,從土地財政收益來看,對未來房價瓦解作用來看,都是接受不了的。在房價增長過程當中,政府拿到的收益是非常多的,地價上升占房價上升的比重近年來是一直在增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