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小寓言引發的思考

導語：人大商學院梁教授這樣評價“合資婚變”：

“合資是一場培訓，外資已經畢業了，想自立門戶了。而中方還沒畢業，沒進步，所以，才有對外資獨資的意外。這只能說明，中方的合作者在合資開始以及合作過程，沒有一個正確的心態和學習態度。這才是我們要著重反省的。”

諸多遭遇“婚變”的合資企業處境恰如一則小寓言所形容：\"一只豬和一只母雞合資開餐館，雞用自己下的蛋出資，豬用自己的肉出資，當豬肉割完后，合資還進行得下去嗎？\"

帶著許多的疑問和關切，本刊記者采訪了中國人民大學商學院管理學教授梁雨谷，以期從他的專業角度來理解“合資婚變”的真正內涵。

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梁教授曾先后擔任仟僖科技、北京中融泛亞投資有限公司、中國報道傳媒集團等多家大中型企業總裁、華潤集團下屬公司總經理等高層管理職位，還曾參與主持過紅塔集團、許繼電器、科龍集團、晶華集團、山東聯通、中石化、永安保險等多家大型企業的管理咨詢和培訓項目，可以說是深喑企業管理之道。

中國市場：從1980年第一家中外合資企業--北京航空食品有限公司被批準成立至今，“合資婚姻”已經維系了27個年頭。如果說上世紀80年代我們合資是為了引入資金，技術，外方是由于投資政策的優惠使得雙方一拍即合。那么時至今日，這種情況有變化了嗎？

梁雨谷：應該說這種情況還存在，并且很普遍。外資通過合資來了解中國的政策和市場，這是國際型企業進入一個新市場經常采用的一個步驟；而中國的合作方則通過合資來引入技術和資金，并且也借此了解國際企業的情況等等。但是，合資雙方經過多年的合資，對相關的情況有了較為充分的了解，從心態和需求都會發生相應的變化。合資雙方對對方的依賴和借重已不像開始時那么重要，原來的合作規則已經不符合雙方的要求，或者是當時情況下的合作規則在現在看來，可能使得其中的一方不能忍受而要求改變等等，甚而，有的想自己做，合作的必要基礎不再存在。等等，這些都會導致變化。重要的是，我們不要把這些變化看成是不正常的，而應該用平常心來看，并且，要把它看成是好事。正因為有了這些變化，合資才能回歸正常。就像一場婚姻，必須不斷適應磨合，如果不正常了，離婚也不失為一個解決方法。

中國市場：20 世紀90 年代后期以來， 跨國公司在華合資企業謀求控股權的趨勢越來越明顯。現今世界500 強在深圳的合資企業中， 有80%是由外方控股。這表明:外商合資企業在華的發展已經呈現出“獨資化”趨勢。寶潔帝國的成功獨資化就是個力證。您怎么看待這個“合資”到“獨資”的趨勢？合資模式真的失寵了嗎？

梁雨谷：我前面講過，合資是國際型企業進入新市場的一個步驟而已，接下來的步驟就是獨資。所以，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合資是應該對雙方有利的，如果對任何一方不利，或者其中一方覺得不如自己做，合資是不可能持續下去的。合資是在雙方都有可供借重的資源的前提下，才能繼續存在，如果這個條件不存在，那么合資也不可能持續。不是合資模式失寵了，而是應該到理性看待合資的時候了。而且，中國的投資方應該想想自己通過合資有什么收獲。因為合資是一場培訓，外資已經畢業了，想自立門戶了。而中方還沒畢業，沒進步，所以，才有對外資獨資的意外。這只能說明，中方的合作者在合資開始以及合作過程，沒有一個正確的心態和學習態度。這才是我們要著重反省的。

中國市場：您覺得中外合資企業的婚變，根本上是因為文化差異還是利益沖突？很多人說中國公司不過是跨國公司全球化戰略的一枚棋子，贏了就會繼續往前走，所以必然會離開中國公司這個跳板，您同意這種觀點嗎？

梁雨谷：市場是理性的，利益至上是很正常的，贏了不往前走那才不正常呢。我認為跨國企業可能會離開中國公司，但不會離開中國市場，中國市場多好啊！全球有什么市場比中國更誘人的？中外合資企業的婚變是正常的現象，根本問題還是利益問題。有利益沖突和文化沖突很正常！我們中國人對沖突有非常不正常的思想，覺得沖突就是不好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沖突，經濟活動就會有沖突，合作更有沖突，沖突是一種正常的交流方式和合作方式。這叫理性。

中國市場：中國的市場開放和引進外資，已經快要走過了許多年頭，會不會終有一天成為這樣一出沒有中國演員的中國劇――開放形成一個大舞臺，但是自己的演員都被趕下臺，由外國人演戲，外國人當主角，我們跑龍套？

梁雨谷：呵呵，我倒寧愿對中國人保持高度的信心！只要有一個恰當的社會環境和政策環境，我們中國人是會自立的。是會在國際競爭中取得一席之地的。所以，首先，我們應該對自己充滿信心。其次，我們在改革開放和引進外資的過程中，要保持主動、獨立自主的心態和學習精神。虛心向人家學習，學習的目的是自立。如果技不如人，只能給人家跑龍套那也沒辦法。正是因為這樣，我們才要自強，如果不自強，還想讓人家給我們跑龍套，國家怎么強盛？民族怎么復興？企業怎樣在國際競爭中立足？如果真有這種情況出現，問題肯定是出在我們自己身上，怨不到別人身上的。

中國市場：汽車行業已經摸索出了以自主研發為主的新合資模式，這對其他行業有什么啟示？您是否認為整個中國市場都急需挖掘一種“新合資模式”？

梁雨谷：企業行業的自主研發模式是以很大代價換來的。在開始的合資過程中，我們有些企業就是沒有獨立自主的長遠打算和主動進去的精神，合資之后不但沒有學到技術，反而喪失了自主研發能力。但是，恰恰是在這種艱難的情況下，汽車行業中有眼界和見識的企業家，堅持自主研發的道路，反而在堅持以我為主的前提下，贏得了合作方的尊重。

合資模式有各種各樣，各方可以依據自身的情況選擇合適的合資模式，沒必要硬要挖掘什么“新合資模式”。但是任何的合作都是應該建立在獨立自主和平等互利的基礎上的，任何偏離這個原則的合作必然是以一方勝利、另一方被淘汰結束。

我個人認為，我們首先要對合資婚變有一個平常的心態，要從失敗的教訓和成功的經驗中學習成長。我們需要從思想和做法上完成一次飛躍，使我們的人們特別是企業家、學者和媒體更成熟、更寬容和更理性地看待改革開放以及中國成長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并且，在具有危機感的同時，要保有充分的信心和樂觀的心態。

的確，面對“合資婚變”這種情勢，很多人會抱怨說：雞下了蛋，毫發無損但拿了分紅；豬分了紅，收入亦豐但丟了血肉。

但幾十年的現實已經告訴我們，沒有自己的自主品牌，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都注定了會是悲劇的主角。

民族品牌，必當自主方能自強，畢竟，誰也不想做那只割肉自啖，自取滅亡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