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象似的群山》與“冰山原則”

摘 要：《白象似的群山》是海明威的經典短篇之一，體現了海明威獨特的創作原則——“冰山原則”。本文從四個角度分析海明威的“冰山原則”是如何體現出來的。

關鍵詞：海明威 《白象似的群山》 冰山原則

作為美國文壇最著名的作家之一，海明威以他簡潔的語言，獨特的敘述藝術——“冰山原則”獲得了世界聲譽，成為了最為廣大中國讀者所喜愛和學者所關注的美國作家。所謂“冰山原則”是指海明威把自己的寫作比作海上漂浮的冰山，即用文字表達出來的東西只是海面上的八分之一，而八分之七是在海面以下。海面以下的部分就是作家沒有寫出的部分，是省略掉的部分，但這省略掉的部分讀者卻可以感受到，好像作家已經寫出來似的。用我們慣于使用的學術語言不妨這樣總結，所謂冰山原則就是用簡潔文字塑造鮮明的形象，把作者自己的感受和思想情緒最大限度地埋藏于形象之中，使之情感充沛卻含而不露，思想深沉卻隱而不晦，從而將文學的可感性與可思性巧妙地結合起來，讓讀者通過對鮮明形象的感受去發揮作品的思想意義。

《白象似的群山》是海明威于1927年發表的一篇短篇小說，也是體現他“冰山原則”和簡潔語言的經典名篇。本文以《白象似的群山》為例，分析海明威的“冰山原則”是如何體現出來的。

1. 簡潔的文字與印象派的寫景風格

在文學作品中，人物形象和場景畫面感的實施乃是塑造典型環境中典型性格的一種不可缺少的手段。海明威主張用簡潔的文字突出塑造畫面感較強的人物和場景。在海明威的筆下，幾乎沒有總體上的風景描寫，都是十分準確的物體觀察，對于所描寫的場面也很少進行特別強調。

《白象似的群山》里有這樣的情景描述：“埃布羅河河谷的那一邊，白色的山崗起伏連綿。這一邊，白地一片，沒有樹木，車站在陽光下兩條鐵路線中間，緊靠著車站的一邊，是一幢籠罩在悶熱的陰影中的房屋，一串串竹珠子編成的門簾關在酒吧間敞開著的門口擋蒼蠅。那個美國人和跟他一道的姑娘坐在那幢房屋外面陰涼處的一張桌子旁邊。”這里所描寫的畫面和原來生活中的一樣自然，沒有任何矯飾的東西，作者僅僅反映事實，沒有交代他們從何處來，如何相識，但讀者已經感到了生活中消極的一面（白地一片，沒有樹木，籠罩在悶熱的陰影中的房屋），幾句仿佛隨隨便便寫出的文字便為讀者勾勒出一幕速寫畫，定下了整個故事的格調，而該場景中的許多內容都與小說中人物的思想、性格、情緒有著密切的關系，并暗示著人物的命運。

為了使讀者在空蕩蕩的地方看到豐富的東西，在表面的形象直接性中領悟到背后間接性道理，海明威把塑造具有畫面感的人物和場景作為他創作文學作品的基本手法，正如英國批評家貝茨所說：“海明威所孜孜以求的是，眼睛和對象之間，對象和讀者之間的直接相通，產生光鮮如畫的感受。”

2. 戲劇式的對白與鮮明的形象

按照海明威的美學觀點，好的作品不應是華麗詞藻的堆砌，而應具有自己的個性。他反對一切華麗不實的藻飾之風，也反對以人物作一覽無余的過細描寫和復雜的心理分析，主張以最簡潔的詞句來表達意義。因此，簡潔的外景與人物描寫，戲劇式精煉的對白即是海明威的經典型“冰山風格”的體現。

《白象似的群山》這部小說通篇由對話組成，對話圍繞著“手術”二字展開。當主人公站起來，走到車站盡頭時的一段對白：“我說我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享受生活中的一切”。“我們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不，我們不能”。“我們可以擁有整個世界”。“不，我們不能”。“我們可以到處去逛逛”。“不，我們不能，這個世界不再是我們的”。這里兩個主人公所說的話，雖然沒有以往作家所強調的那種抑揚頓挫，喜怒哀樂，甚至連輔助語都被省略了，但讀者卻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姑娘對于未來的迷茫，感到沒有希望，內心之痛已到極點，不愿回憶過去，也不愿談論將來。于是當男方首先提出手術時，姑娘拒絕“合作”，只是“注視著桌腿下的地面”，“沒作聲”，等到男方喋喋不休再次提起手術時，她感到永遠也無法使他理解的痛處，她再也無法忍受了，只好用“那就請你，請你，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千萬求你，不要再說了，好嗎？”來請求停止這一話題，一個常用的動詞“請”被重復了七次，不但不使文章枯燥乏味，反倒更添情趣，充分表達了姑娘此時的心境。雖然在這篇小說中，故事僅僅客觀地記錄了兩人的爭執，但是這簡潔明了，甚至具有相當跳躍的對話，卻使讀者清晰地看到了那傷心絕望而又佯裝若無其事的姑娘及冷酷自私卻有故作溫存的男子這兩個鮮活的年輕人的形象。

3. 深刻的主體與客觀的表達

在海明威看來，作家的主觀情感常常有礙于作品思想的表現，但是文學既然是通過作家頭腦對社會生活的反映，就不可避免地會帶有作家的主觀色彩。海明威在寫作中有意地隱去自己的個性，不干預主人公的命運，不去闡述人物的思想感情，他傾注全部注意力著重描述人物的行為，讓人物按照客觀邏輯來行動，在自己的行動中，顯示出個性和品格。他的小說常常只有人物對話和行動，有人物角色的行動和事件造成一種具有實感的畫面。在《白象似的群山》中有這樣一段描寫：姑娘正在眺望遠處群山的輪廓，山在陽光下是白色的，而鄉野則是灰褐色的，干巴巴的一片。“它們看上去像一群白象，”她說。“我從來沒有見過白象，”男人把啤酒一飲而盡。“你是不會見過。”“我也許見到過的”，男人說，“光憑你說我不會見過，并不說明什么問題”。小說中，海明威不動聲色，沒有增加任何評論或解釋，但讀者仍可輕易看出男子的冷漠與敷衍，他們在桌邊坐下，姑娘望著對面干涸的河谷與群山，憂心忡忡，男人則看著姑娘與桌子，等待著喝酒，盡管表面上、行動上，他們是形形相跟，但在內心世界顯然存在一片無法連通的空白，心中各有所思，對話總也不投機。小說表層所顯示的是他們的貌合神離，話不投機，深層揭示的卻是西方社會中冷漠殘酷，自我中心，人與人無法溝通思想的可怕圖景。這也正是海明威這個短篇中所表達的主題，那女子感到，看到，并一再提到的“白象似的群山”，正是橫亙于他們之間的精神大漠或心理空白的象征。

4. 豐富的情感與含蓄的表達

根據海明威的“冰山原則”，他的作品中有八分之七的內容是含蓄的，是有待讀者去解讀的，而這八分之七的內容有許多就是通過象征手法表達出來的。海明威用八分之一的文字表達八分之七的情感，這種情感常常和作品的潛在思想緊密相連，使海明威的作品暗藏著強烈的傾向性。

讀《白象似的群山》，我們看到的是一男一女在路邊的車站等待開往馬德里的快車，去城里做個手術。由于天氣炎熱，他倆不停地喝啤酒，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說話，整個作品幾乎是由對話構成的。至于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此刻姑娘的情緒等等，通篇都沒有提到。盡管如此，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們仍然能夠感覺到姑娘此刻復雜的感情。對于姑娘來說，顯然是有什么東西就要被毀了，而這東西是姑娘盼望已久的。而且，小說題目使用了“白象”（white elephant）一詞，這在英文中有“沉重的負擔”之意，象征著懷孕盡管是男女愛情的結晶，也許是“美好”的，但可能會給今后的生活帶來“沉重的負擔”。故事里的姑娘其實是又悲傷又驚嚇，但不管怎樣，海明威始終沒有把姑娘的感情寫在明處。

總之，《白象似的小山》雖然篇幅短小，但就評論海明威的創作藝術而言，卻意義重大。小說情節簡單，形象豐富，語言純樸，寓意深刻，尤其是那“電文”般的海明威式對白，極具戲劇性對白色彩，它充分體現了海明威創作的“冰山原則”，也清晰地展現了海明威那獨樹一幟的藝術風格。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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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鐳系天津南開大學文學院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