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育研究專家王榮生教授曾指出,許多語文教師根本弄不清自己語文課堂上應該教什么、正在教什么。這話絕不是危言聳聽。兩年前,在某市舉行的省特級教師教育教學年會上,來自不同地市的三位青年教師同教蘇教版第七冊《九色鹿》第二課時,我們姑且不論三位教師本身素質多高,研讀教材、駕馭課堂的能力如何,課堂教學如何生動活潑,教學設計如何獨具匠心、各顯特色,但看他們的設計說明,卻吃驚地發現同一篇教材同一個課時,三者制定的教學目標卻截然不同。如下表:

教學目標是教學活動的出發點和歸宿點,是教學活動的靈魂。同一篇教材同一個課時的教學目標竟然大相徑庭,其結果是不言而喻的。試想,經過精心準備、有高人指點,甚至凝聚著集體智慧的高層次的觀摩課尚且如此,那么,由遍布城市、鄉村的成千上萬個語文素養不同、教學經驗各異的教師獨自處理的常態語文課又當如何呢,恐怕更多的是要么千人一面(一律按照“教參”教),要么各自面目不同(完全按照“我認為的”教)。于是,重復、交叉、歧出、紛雜,教起來瑣碎、膚淺甚至教出錯誤來,都成了常有的事。這樣的教學,其實效何以保證?一想到這,不禁讓人汗涔涔而心慌慌了!這也就不能不引發我們對教學目標的有效確立來一番認真的審視和思考。
一、目標的有效確立:“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自課標頒布以來,不少教師認為,但凡教學目標就得包含“過程和方法”、“知識和能力”、“情感態度和價值觀”三個維度,缺一不可。于是,我們常??吹浇處煹恼n時教學預案中,不分年級、不分文本特點,都很循規蹈矩地按照三維目標分列著:知識與能力、過程與方法、情感態度與價值觀的目標,表現出可愛的迂腐與認真的走形式。應該說,其愿望是好的,但難以落實。因為他們錯把課時目標等同于課標的總目標或階段目標了,使課時目標負載了原本不該承受的額外“使命”。
我們知道,語文學科的教學目標不外有長期、中期、短期之分。長期目標應該讓學生獲得四個方面的進步:語言習得、文學欣賞、文化傳承、文明洗禮,即人文性與工具性的統一;中期目標則要完成不同學段的人文教育目標、知識目標、學習習慣的養成目標等等;短期目標則是本年段、本冊、本課教學的目標細化。這三個層級的目標構成了語文教學的目標體系。應該說課標的許多規定都具有中長期的特性,中長期目標的實現必須有賴于短期目標的達成。如果把語文教學比作一部運行良好的機器,那么每一課的教學就是這部機器上不可或缺的零件;如果把語文教學比作健康的身體,那么每一課就是分工不同又和諧合作的器官。由此看來,課時目標無疑成為語文教學是否有效、高效的關鍵??墒牵惶谜n只有40分鐘,如何能完成語文教學的三維目標呢?所以,“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我們不應該要求每一節課都必須完成語文教學的所有目標,我們應該追求每一節課都讓學生有所收獲,并且是整體目標的一部分。與其講求面面不到的面面俱到,不如一課一得、一練一得,循序漸進,以“點”帶“面”。假如文本樣式特別適合語言的學習,我們就踏踏實實地讓學生咬文嚼字;假如文本充溢著文學的美感,我們就不妨讓學生浸潤于文本提供的場景,用形象的想象把文字的文本還原為栩栩如生的生活圖景,運用自己已有的經驗、知識來解讀作品;假如文本是崇高道德的宣揚,我們就和學生一起感受崇高,讓學生沐浴在人類文明的曙光中……如此,今天得這“點”,明天得那“點”,日積月累,集腋成裘,幾年下來,直至小學畢業,課標提出的三維目標何愁不能全面達成呢?
二、目標的有效確立:怎一個“虛”字了得
教學目標過于籠統、空泛一直是語文教學長期存在的一個問題。不少語文教師確立教學目標,往往是憑經驗或照抄參考書,所定目標不是年復一年的重復,就是或高或低、忽左忽右。試問,教學目標是教學行為的指南針,又是控制教學行為的方向盤,如何能一個“虛”字了得?
“實”的教學目標必須體現“教學”價值。什么是有價值?簡單地說,有價值就是被人們所需要。追求有價值的語文教學,就是要滿足學生的學習需要。換而言之,就是要教孩子不懂的,講學生不會的,練學生最需要練的,顯現出“教學”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如果單純從是否教了知識來考慮,可能教學也是低效的,所以,不要認為有了教學目標就行。只有教學目標適宜于學生,教學才可能有效,才能顯示應有的價值,才能最終落實在學生的發展上。
以詞句學習為例。在一篇課文的學習中,哪些詞句是應該花大力氣教的,哪些是可以不教的呢?一般地說,新出現的詞語和句式,或在具體的語境中具有更新、更深的意義的詞句必須成為教學的對象。至于其他詞句,大多數學生能夠依據自己已有的知識和經驗大體明白它們的所指和意思,就不應作過多講解。之所以這樣確定,是“學情”使然。所謂學情,就是學生已有的知識和經驗是否能夠涵蓋的情況。對那些學生早已熟知或是經過他們的努力可以自己弄明白的問題,我們就不用再做低效或無效的重復說解了。比如蘇教版一年級教材《家》一課:“藍天是白云的家,/樹林是小鳥的家,/小河是魚兒的家,/泥土是種子的家。/我們是祖國的花朵,/祖國就是我們的家。”要學習的詞句應該是“祖國”、“家”、“花朵”和“我們是祖國的花朵,祖國就是我們的家”。因為,“祖國”在文中是個新詞,不學不行;“家”和“花朵”在文中已含有更新、更深的意思了,“家”這個詞一方面是課文的“中心詞”,另一方面是它在課文中的意思已擴大了,不再單指學生原來意義上的那個“小家”;“花朵”也不是一般認識中的大自然界中的“花”了,這里已延伸為“祖國的孩子”,這些都是一年級學生所必須了解、學習的。弄清楚了“祖國”和“花朵”的所指和關系,“我們是祖國的花朵,祖國就是我們的家”的含義也就不難明白了。以此為教學目標,才是切合學生學習需求的;切合學習需要的目標,才是對學生的發展有幫助的;對學生有幫助的教學,才有其實施的必要性,也才顯得有意義、有價值。
“實”的教學目標當然還得立足學情,體現學段目標。還以詞句學習來說,課標在第一學段定位為“結合上下文和生活實際了解課文中詞句的意思”,提出的學習目標是“了解”;在第二學段則是“能聯系上下文,理解詞句的意思,體會課文中關鍵詞句在表達情意方面的作用。能借助字典、詞典和生活積累,理解生詞的意義?!边@里提出了“理解詞意”、“體會關鍵詞句的作用”等要求;到了第三學段“聯系上下文和自己的積累,推想課文中有關詞句的意思,體會其表達效果”。這逐步提出了“推想詞意”、“體會表達效果”的目標要求。由此可見,《家》一課的詞句教學,就不能拔高要求,只要學生能夠“了解”上述三個詞語和一個句子的意義和內涵就可以了。明乎此,課堂教學豈能不“簡單”,教學效果焉能不佳?
三、目標的有效確立:凸顯語文的“自我”來
語文學科教學目標的有效確立,必須建立在對“語文”準確、深入理解的基礎之上。那么,“語文”是什么?至今人們還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語言文字說、語言文章說、語言文學說、語言文化說等,但構成“語文”的核心要素是語言文字,卻是不爭的事實,為眾“說”所共同接受。由是觀之,學習、掌握祖國的語言文字,立足“字詞句篇”母語工具,提升“聽說讀寫”交際能力,毫無疑問地成了語文學科區別于其他學科的特有屬性,也理所當然地成為語文教學的標志性、根本性目標。即這個目標,只有語文學科才能完成,是其他任何學科所無法替代、無法承載的,具有“唯我一家,絕無分店”式的特性。作為一名語文教師,必須具有強烈的“語文”意識,必須在教學中強化語言學習,注重語言實踐,顯出語文的“自我”來。
比如學習《頤和園》,教學目標就主要有一個:學習作者是如何以生動優美的文字來表達頤和園的美的。再簡練一點,就是品味文字、學習表達。這么說,并不意味著教學最終就只有這唯一的收獲。在學習的過程中,學生也會感受到祖國河山之美,享受到學習語言的快樂以及學習或運用某種寫作方法,提高了學習能力等等。這樣,語文教學才不致于迷失自我,走入迷宮,顯現出“語文性”,飄蕩著“語文味”。以此審視上述《九色鹿》(第二課時)的教學目標,除了朗讀、復述課文外,幾乎找不到語言學習、運用的內容,就連課后練習中的“用‘只好’、‘竟然’造句”的語言訓練要求都沒有體現。這樣“得意而忘言”的教學,學生收獲的當然只能是故事梗概和概念化的人物特點罷了,至于語言知識是否獲取、語言能力是否發展,恐怕是要打個大大的問號的。
在這方面,港澳臺的語文教學就很值得借鑒和學習。一位澳門老師教學《東方明珠》一課的教學目標是:“1.培養熱愛澳門的情意。2.學習描寫景物。3.培養想象力,寫作比喻句。4.學習量詞的疊詞。”而臺灣一位教師給《樹真好》一課的教學目標定位為:“1.能讓孩子認識以樹為中心的自然界互動關系。2.能夠理解課文內容并欣賞句型變化。3.能運用簡易比喻與擬人法描述對樹的觀察。4.能夠運用課文句型進行短篇童詩敘寫。”盡管文本不同,教法各異,地區有別,但卻有著驚人的相似,那就是都把教學目標指向于語言的學習和運用上:《東方明珠》重在學描寫、學比喻、學疊詞;《樹真好》意在學習課文句型,并運用比喻與擬人法仿寫?;驅W寫法,或用寫法,或學以致用,語文學科屬性何等鮮明!而課文內容,只成為語言學習的媒介和憑借而已。目標一明,方向一定,課堂教學就不為那情趣多姿的內容“風景”所沉湎,也不被生動迷人的故事情節所沉醉,而是集中“火力”朝著“語言學習”這一目標“攻關奪寨”,取得了良好的教學效果。身處這充滿濃濃的語文味的課堂里,天天耳濡目染,學生的語言能力怎能不提高,語文素養如何不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