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結合十七年文學中的經典文本《青春之歌》,從精神分析的角度,通過弗洛伊德提出的戀父和本我、自我、超我理論,論證主人公林道靜的戀父情結。文章旨在突破傳統的解讀模式,嘗試用新的視角詮釋這部中國當代文學經典之作。
關鍵詞:林道靜 戀父情結 愛情
《青春之歌》是以烽火四起的抗日戰爭為背景,通過描寫一群愛國青年所走的道路,譜寫了一曲中國知識分子的青春之歌。因為小說誕生于解放初期,所以人們多是結合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闡發文本所揭示的“知識分子與工農兵相結合”的現代中國的政治寓言。從政治角度解讀,這是一部典型的成長小說,它是寫一個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通過改造成長為一個共產主義戰士。它的主題可以這樣概括: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只有在共產黨的領導下,歷經追求、痛苦、改造和考驗,才有出路,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解放。
但是從另一個方面,我們喜歡《青春之歌》的原因,還在于楊沫在作品中成功地塑造了林道靜這個人物。她在革命道路上邂逅的三段愛情,成為讀者討論的一個焦點。本文試圖通過心理批評中精神分析的角度,來重新解讀林道靜的三段愛情,從而印證其戀父情結的本質。
一、戀父情節產生的原因
弗洛伊德在他的著作《夢的解析》中提出了戀父情結(Electra Complex),他的主要觀點是小女孩無意識地敵視母親,并和她競爭父親的愛。成年后的孩子會強烈憎恨母親,希望坐上妻子的位置。其實戀父情結(Electra Complex)一詞源自一出古希臘著名的三聯劇。Electra的父親在征戰特洛伊的途中,為躲過風暴,殺了小女兒以祭神; Electra的母親為替女兒報仇,在丈夫凱旋之日殺了他。Electra因此而記恨母親,最終慫恿弟弟殺害了母親。Electra一詞來形容那些過度依戀父親的女子。
在《青春之歌》的開始敘述了林道靜的身世。她雖然出身在一個地主家庭,但是卻沒有享受到優越的生活環境。父親是晚清舉人,后來畢業于京師大學堂,熱衷于教育,但是對于孩子卻是不問不管。由于林道靜的母親去世很早,后母常常地虐待她。小說中寫到她“不斷挨打,夜晚和傭人睡在一起,沒有事徐鳳英(后母)不叫她進屋,她就成天在街上和撿煤渣的小孩一起玩。”林道靜在提起后媽的時候,心中是激起的無限仇恨:“母親打她不用板子,不用棍子,卻喜歡用手擰,用牙咬。”兒童時期的林道靜可以說是在一個沒有父親,仇視母親的環境里長大的,生活在沒有愛的世界里,對她的心理和性格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正是由于以上的原因,林道靜的內心是十分渴望一個成熟男性的保護與疼愛的。所以說林道靜的成長過程,也就是無意識地尋找父親的過程。
二、尋找父親的過程
小說中比較重要的是林道靜與三個男人的故事。他們在小說中分別扮演了林道靜在尋找父親時的不同角色。
(一)余永澤——“精神上同齡人”
在和余永澤相遇的時候,林道靜正處于非常孤獨寂寞的時候。因為和家庭的決裂,加上工作上的不順利,一個年輕處世未深的女孩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當想到迷茫的未來,以及身后的重重危機,她自然地想到了死亡。這是一種逃避,也是一種理想的解脫。可以說這時的林道靜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在這時余永澤出現了,他起到了一個拯救者的作用。一方面他“英雄救美”式的從身體上挽救了林道靜,同時在精神上給予了她慰藉。
在林道靜的眼中,余永澤是“在艱難險厄的境地中,突然遇見了一個同情自己,而且救了自己生命的人。”余永澤的出現某種程度上滿足了她的“快樂原則”,他們之間產生的愛情是超越時間概念,不考慮社會背景,不估計道德等等的約束的。小說中提到,當余永澤需要回校的時候,林道靜的心中有了一種“嬰兒失掉母親的沉重和惶悚”。這是林道靜在面對離開這位暫時的“精神父親”時的猶豫和不舍。
但是,余永澤畢竟只是一個短暫的目標,他自己其實也是一個“精神嬰兒”,和林道靜是同齡人。一句“阿澤”早已流露出這種傾向。他能給予林道靜的只能是一種受傷后的補償。當林道靜發現新的優越目標時,他的工作就完成了。作為女主人公的一個追求對象,他實在只能是一個犧牲者。
結果也如我們所料,當盧嘉川出現后,林道靜有了轉變,余永澤那“不大,卻亮亮的顯得靈活和智慧”的眼睛變成了“小小的黑眼睛”。在意識中她已經明白不能按照快樂原則去追求滿足,因為這種直接的追求是現實所不允許的。從小說的背景來看,就是要追求進步,從資產階級小知識分子到無產階級戰士的轉化。
(二)盧嘉川——“精神上的兄長”
盧嘉川的出現打破了余永澤在林道靜心中完美的形象,小說寫道:
在她被煽動起來的憤懣情緒中還隱隱含著一種驚異的成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大學生,他和余永澤可大不相同。余永澤常談的,只是些美麗的藝術和動人的纏綿的故事。可是這位大學生卻熟悉國家的事情,侃侃談出的都是一些道靜從來沒有聽到過的話。①
盧嘉川優于余永澤的地方是他對外部現實的強大力量有清楚的、明白的認識。他把林道靜引上了理想的道路,從此林道靜開始扮演屬于自己的社會角色。林道靜是一個充滿社會責任感的青年,她的思想和行為注定是受到國家社會導向的。而余永澤不可能做她這方面的導師,所以本我與社會的沖突的結果,使本我一部分分化出來調節這種沖突。此時與外部世界的聯系成了自我的決定性的因素,代表外部世界對本我進行壓抑是自我的任務。而這表現在小說中就是林道靜對于盧嘉川的愛慕。
從林道靜和盧嘉川的通信中,我們可以知道道靜稱盧嘉川為“盧兄”,其實這是戀父情結的一種轉移,女孩子隨著年齡的增長,有時會把對父親抱有重溫“舊情”的夢想,轉移為對哥哥的依戀。道靜感嘆:“這青年身上帶有一股魅力,他可以毫不費力地把人吸在他身邊。”“他那爽朗的談吐和瀟灑不羈的風姿”使得道靜“一改平日的矜持和沉默”。
但是自我有時是軟弱無力的,它引導本我走自己想走的路,達到一個理想的情景是十分困難的。因此作者也按照常理把這段愛情設計成沒有結局的相遇。楊沫根據自己的經歷,設計了女主角的人生軌跡。其實從這種自我狀態來說,林道靜和盧嘉川之間的結合是最符合現實的,因為它是介于本我與超我之間的中和狀態。所以當盧嘉川被捕犧牲后,林道靜一直沒有忘記他。有的學者提出:她和江華的結合其實是盧嘉川借江華的有形軀體來表達愛的象征。藍愛國在《解構十七年》中總結道:“余永澤拯救的是身體,是一個可以激發知識分子浪漫情懷的美麗肉體,他是傳統‘英雄救美’模式的再現;盧嘉川拯救的是靈魂,是一個必然伴隨革命者勇猛前行的戰斗單位。”②
(三)江華——“精神上的教父”
江華是林道靜最終選擇的對象。這里面不僅僅是雙方在愛情上的認同,同時也是因為江華的某些特質迎合了林道靜的戀父情結。當林道靜第一次見到江華,小說是這樣描寫的:“遠遠就看見在大門口立著一個高高的,身體魁偉,面色黧黑的青年,他穿著一身灰布中山裝,戴著半舊的灰呢帽,像個樸素的大學生,也像個機關的小職員。”江華其實是盧嘉川的一種升華,他不失成熟男性的堅韌與沉穩,但同時也擁有革命者的激情。
可以設想,林道靜當時是急需找到一個人進一步指引她人生的道路的。江華的出現滿足了她的那種依賴心理。父親的影響左右著女兒,在她的自我范圍里會形成一種特殊的作用,這種超我的狀態使父親的影響被延長。和“老江”的結合,是林道靜的一種精神補償。她的戀父情結為社會倫理所不容,因此受到壓抑。而這種情結是被壓抑的欲望在無意識中的固結,是一種心理的損傷。能夠解決的辦法就是在發展中使其轉化為“超我”,并在超我的控制下使自我滿足道德規范的要求。這些表現在林道靜身上就是最終選擇了江華。江華在物質層面滿足了林道靜本能的需要;同時在精神層面,他使得林道靜在理論與實踐上統一起來。
在林道靜面對著江華的“特殊求婚”時,她的反應是很微妙的:“這個堅強的,她久已敬仰的同志,就將要變成她的愛人嗎?而她深深愛著的,幾年來時常縈繞夢懷的人,可又不是他呀……”這是超我與自我之間的一場戰爭,這種情況下,超我所處的位置是從自我中分離出來,并與自我形成對立的狀態。林道靜此時產生了另外一種愿望,而這是超我不允許獲得的滿足,從而她選擇放棄。
三、現實是小說的映射
楊沫在《青春之歌》的初版后記中明確地說:“我要真誠地告訴讀者們……書中的許多人和事基本上都是真實的……”這表明《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和作者楊沫本人生活經歷在很多地方都是相似的。比如父親是大地主、大學校長,破產以后離開家,以及小說主人公一生和三個男人戀愛的故事。所以現實和小說中戀父情結也有著某種共通性。結合楊沫的一生,我們可以得出林道靜面對愛情時更多的動因。
弗洛伊德認為,戀父情結對人的影響,如果發展不利,一生都可能受其影響。在《母親楊沫》一書中,據老鬼說:父親馬建民當年也是很英俊的,眼睛炯炯有神,鼻梁挺直,寬寬的肩膀,說話溫和,舉止沉穩。母親把對黨的熱愛,全放到了父親的身上。但是楊沫和馬建民性格也有些不合。讀者可以看出楊沫和江華原型馬建民的婚姻一直都是不太順利的。我認為這是戀父情結的畸形發展導致的惡果。畢竟父親不能代替丈夫的角色,夫妻間不可能永遠是一方對于另一方的照顧和關懷,而是雙方共同的扶持。
《青春之歌》誕生于“十七年文學”時期,正因為它有一個政治的主題,它才可能在當時被接受,而又正因為從它的身上我們發現了許多有別于當時主旋律的因素,如愛情等,它才可能被那么多的讀者所欣賞,贏得那樣多的讀者,以至于它到現在仍然有它的價值和意義。可以說對于林道靜思想變化的軌跡,我們今天仍然可以從多角度進行研究。
注釋:
① 楊沫.青春之歌.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57頁.
② 藍愛國.解構十七年.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151頁.
參考文獻:
[1]楊沫.青春之歌[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
[2]老鬼.母親楊沫[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05年版.
[3]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05年版.
[4]藍愛國.解構十七年[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