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交際語用失誤與初級日語教育對策

摘 要：本文從語用語言失誤和社交語用失誤兩個方面舉例并分析了中日跨文化交際中幾種常見的語用失誤，并根據自己的經驗提出一些初級日語教育對策。

關鍵詞：跨文化交際 語用失誤 初級日語 教育對策

一、什么是跨文化交際語用失誤

跨文化交際是指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之間的交際（Gudykunst，1984）。不同國家與民族由于歷史傳統、社會習俗、生活方式等的文化差異，使跨文化交際必然面臨語言文化差異的問題。外語學習者如果不了解這種根植于特定文化土壤的語言文化差異，就會文不達“意”，甚至“出口傷人”，造成語用失誤。

語用失誤又分為語用語言失誤和社交語用失誤。前者是指受母語干擾，或套用母語結構而造成的違反語言習慣的失誤，后者是指雙方生活習慣、文化差異等原因而導致的語言表達失誤，兩種失誤沒有截然的界限。日本雖然也屬于東方文化而且還是當今世界上唯一一個和中國一樣也使用漢字的國家，但是在文化背景和風俗習慣以及意識形態上實際上和中國有很大的不同。如果學生僅僅學會了日語的發音、詞匯和語法，卻對其背后的文化因素和表達習慣的中日差異不了解，則這種日語教育無疑不能算成功，甚至還有誤導作用。下面舉出幾種中國日語學習者常見的語用失誤實例，進行分析討論。

二、跨文化交際語用失誤的類型及分析

1. 語用語言失誤

（1）將漢語的表達方式直接套用在日語上。例如有的學生在應答感謝“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時，因為漢語中有“沒關系”、“沒事”的應答，所以就以“大丈夫です”來對應。一般的應答是“いいえ、こちらこそ”，再客氣些就有“たいしたことではありませんから、気にしないでください”、“いや、ほんの気持ちだけで”、“どうぞご心配なさらないでください”、“どうもご丁寧に恐れ入ります”等等。如果是幫了對方很大的忙，也可以說“いいえ、どういたしまして”，而這句話在基礎教材里卻經常是最先看到的。還有，漢語中我們可以說“老師（領導），您辛苦了”等等，但是，最好不要用“先生、お疲れ様でした”或“ご苦労様でした”來對應。因為這兩句表示慰勞之意，只能用于“目上の人（上位）”對“目下の人”（下位），而不是相反。表示贊許、表揚之意的句子也是如此。例如，一個學生對一位老教授充滿敬佩之情地說：“先生はものすごくたくさん本を読まれるんですね（老師，您讀的書可真多啊）。”這句話用漢語說似乎沒什么不妥，但是放在日語里就有些失禮了。因為日本是個縱向社會，在日本人的思維習慣中，下位（下級）表達對上位（上級）慰問或贊許是不妥的，當然學生也就無權去“贊許”教授了。如果我們僅僅按字面意思把漢語的表達去套用日語就很容易違反日語語言習慣，造成語用失誤。

(2)混淆了相同語言意義的表達在不同語言或語境中不同的語用意義。例如，初級教材里對“知る”、“分かる”的解釋都是“知道”、“了解”。可是當日本人向你征求意見，說“～はどうなるんでしょうね”或“～を知っていますか”，如果只回答“さあ、知りません”，就會使對方感到很無禮甚至難堪，因為這個回答讓人感覺是一種沒有人情味的輕描淡寫的回答。但是如果換成“さあ、わかりません”，或者回答之后再加上一句“お役に立てずに、すみません”就沒問題了。“お大事に”課本釋義為“請您多保重”，可是在日語中多是對身體不好的人或出遠門的人說的，一般性的叮嚀和關切要用“お體にお気をつけて”或“お體を大切にしてください”。還有初級日語學習者大多都會很快學到“さようなら”，但實際上日本人在日常生活或工作場合中很少用“さようなら”，因為“さようなら”是一個較正式的寒暄語，容易給人一種“永別”或“并不希望重逢”的印象，所以和朋友等的一般性告別，日本人一般用“じゃあ、また”或者“お疲れ様”。正式的場合則用“失禮します”或“失禮しました”，日本人覺得在工作等一般場合用“さようなら”會顯得失禮，而“失禮します”表明“很抱歉，我先走，失陪了”，“失禮しました”則表示“占用了對方的寶貴時間，不好意思”，這樣就不容易得罪人。還有，初級日語教材常會出現的“いらっしゃいませ”通常用于服務行業，如果是對朋友的拜訪表示歡迎，則要用“ようこそいらっしゃい”。

（3）不注意對話場景下經常出現的人稱“省略”習慣，而根據中文習慣頻繁使用了人稱代詞。根據格萊斯（Grice1981）的合作原則，人們在語言交際中都要遵循一定的原則，即量原則、質原則、關系原則、方式原則，正是這些原則使人們可以互相理解，順利交流。例如量準則要求在語句中提供適當數量的信息。如果說話人提供的信息量大于這一準則所要求的，聽話人就可能認為說話人有“言外之意”。而日語更傾向于簡潔隱晦、心有靈犀、不言自明的語言思維，因此有更多的省詞略句現象。比如對人稱代詞的省略。回答別人的提問“～さん、行きますか”說“ええ、行きます”就行了，卻不由得按照漢語習慣加上了人稱代詞，說成“ええ、私は行きます”或“ええ、私が行きます”。同樣的，說“向こうに著いたら、電話します”就夠了，卻說了“私は向こうに著いたら、電話します”，日本人聽了會以為你或許是在強調什么，還可能會心生疑惑：“難道還有別人嗎？”甚至還會讓人感覺說話人有些不耐煩，覺得提問人是多管閑事。實際上很多情況下，與漢語和英語相比，日語中人稱代詞出現的頻率要低得多，且有的用法并不能對等，如：第二人稱代詞“あなた”，并不能完全對等于漢語的“你”，但初級日語教材里幾乎無一例外都會有這個詞。實際上，日語的“あなた”常用于夫妻間妻子對老公的稱呼，這時候可以譯為漢語里的“老公”或英語的“達令”。一般的人際交往中頻繁使用“あなた”的話，會有一種十分見外甚至質問、非難的語氣。依照漢語習慣加上人稱代詞完整的表述，也許并沒有語法錯誤，但是句子太過完整，不符合日本人的表達習慣，因而會產生“言外之意”。這時省略掉主語的“わたし”或者不用第二人稱代詞“あなた”，代之以對方的名字加“さん”（見下文）就比較自然了。

另外，就是要注意日語的“共話性”。我們常常會發現兩個日本人講話，身體上伴隨點頭哈腰，言語上更是不斷地你和我應，相互配合十分積極默契。而日語學習者如果不在日本生活相當一段時間，就很難適應這種交談方式。實際上，用日語交談能達到彼此的默契配合，不僅需要察言觀色和體諒對方，諸多的“省詞略句”和“半截話”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告辭的時候一方僅僅說“では、これで”或者是“もうだいぶ遅くなりましたので……”，對方馬上就會接過來說“ああ、お帰りですか”。如果說完整的句子“では、帰ります”、“では、失禮します”或者“では、これで帰ら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就等于是阻塞了對方的參與機會，很快中斷了兩人的談話。日語的“吞吞吐吐”和“半截話”實際上是給對方留有應對余地和參與機會，用“不完整”使相互的對話交際趨于完美終結，這在日語對話中幾乎隨處可見。

（4）不能根據具體語境認知話語中所包含的言外行為和言內行為。根據Austin（1962）的言語行為理論（Speech Act Theory），語言不僅僅用于敘事，還用于施事。正確的理解語句不僅要了解字面意義，還要注意在特定的語境中語句所隱含的交際目的，即間接言語行為。比如在聽到“寒くないですか”時，說話人的本意很多時侯并不是問聽話人是否覺得冷，而是委婉地暗示“窓を閉めてもいいですか”或者“ドアを閉めてください”等等。又如，在公交車站有人問你“時計を持っていますか”這樣的疑問句，事實上并不是發問人想知道你有沒有戴表，而是想要以言成事，要求你告知時間。

2. 社交語用失誤

（1）招呼和寒暄的語用失誤。中日文化習俗不同，打招呼用語自然有所不同。問候和告別是交際的重要方面，使用不得當的語言問候和告別就容易導致對方困惑甚至反感。比如：中國人見了面傳統的問候語是“吃了嗎”或者“你到哪兒去”，但是如果直譯成日語“ご飯を食べましたか”、“どこへ行きますか”，就會讓日本人聽了感到不明就里。還有，看見上司或師長等，喊一聲“張處長”、“王老師”等也算打招呼。但是，如果你在路上碰見外教，叫一聲“~先生”權當招呼，你一定會發現，對方會答應一聲并馬上站住等待你的下文。一般情況下，日語中根據一天的不同時間和親疏遠近用“おはようございます”、“こんにちは”，“こんばんは”等來問候。但這三者也并非完全同等使用，“こんにちは”，“こんばんは”只用于外人，不太適用于內部成員之間，即使用于外人也是“上位的人”對“下位的人”說的，很少“下”對“上”用，因為這兩個詞沒有尊敬的語氣。除此之外，日本人還喜歡用天氣情況作為寒暄語，比如說“いいお天気ですね”、“よく降りますね”、“今日は暑いですね”等等。使用跟天氣有關的寒暄語不僅增加了彼此之間的相通感，而且不涉及任何事和任何人，因而不會令人尷尬不安，這就遵循了合作原則中的關系準則。另外熟人路上相遇也有類似漢語的問候，“どちらへ（いらっしゃいますか）”、“お出かけですか”僅僅是打個招呼而已，此時一般說“ちょっとそこまで”就行了。同樣，傳統的中國告別用語“再坐一會兒吧”、“您慢走”，如果譯成“もう少しいらっしゃってください.”和“どうぞ、ごゆっくり”會使日本人感到迷惑不解，這時候可以說“じゃ、またどうぞ”、“どうぞ、お気をつけて”、“足元にお気をつけて”。如果關系親密，可以說“じゃあ、また”、“じゃね”、“じゃ、あした”或“いってらしゃい”；長久地分別時可以說“どうぞ、お大事に”或者“どうぞ、おげんきで”等等。

（2）忽視兩種語言的稱呼差異。在漢語中可以用職業或職務加上姓來稱呼人，比如“張醫生”、“王主任”、“陳局長”等，這在日語中也有類似的說法。“老師”我們常常用“先生”來對譯，但是漢語中，除了對教授一定課程的教職人員之外，學校里的辦公室或圖書館等很多事務性人員也都被稱為“~老師”，如果一律譯為“~先生”，就會讓日本人感到困惑，有濫用之嫌。另外，日語中除非是關系十分親密（如家庭成員或戀人之間，長可以直呼幼，男可以直呼女）一般不直呼其名，通常要在姓氏或名字后面加上“さん”、“君”或“ちゃん”。而漢語中很多情況下都可以直呼其名，如果用日語表達的話，就需要根據關系準則和禮貌準則來選擇合適的敬稱詞尾。“～さん”是最一般的敬稱，相當于“~先生”、“~女士”、“~小姐”或者“小~”、“老~”等，“～君”一般用于上對下，或者平級平輩朋友之間，“～ちゃん”則是一種表示親近的昵稱。

(3)禮貌差異。與日本人打過一些交道的中國人可能會發現日本人似乎太過于“生分”，頻繁使用道歉、道謝一類的用語，無論事大事小，無論對朋友或親近的家人，他們都會把道歉、道謝掛在嘴邊。日語中道歉道謝的用語也很多，有歉意程度深的正式的“申し訳ありません”、“お詫びしたいと思います”，還有一般性的道歉“すみません”以及隨便一些的“ごめんなさい”、“ごめん”等。有時道歉語還兼表謝意和歉意，如“すみません”就既可表道歉也可表謝意。回應別人的感謝時中國人通常會說：“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而如果生搬硬套成日語“いいえ、これは私がするべきことです”的話，就會讓對方感到奇怪，因為這句回答暗含著說話人并不樂意相助，只是因為這是他的義務他才幫助。實際上只需遵從日語習慣說聲“いいえ、こちらこそ”等（見上文）就可以了。在謝絕別人的時候，中國人通常是先明確表示態度，然后給出理由和解釋，而日本人則一般是先表示感謝再說明自己的具體情況，在解釋說明中暗示自己的拒絕之意。如果不了解這種字里行間的暗含之意和拐彎抹角的言外之意，我們就會對他的話產生誤解。

（4）由于價值觀念差異帶來的社交語用失誤。跨文化交際中要注意不同文化的非自由話題的差異，了解什么該說、該問，什么不該說、不該問等。中國人不忌諱甚至樂于同別人談起自己的收入或家庭情況，而日本人卻比較注重個人隱私，尤其是關于年齡、收入等都是敏感的話題。所以諸如“お給料はいくらですか”、“そのコートはいくら”或“結婚していますか”等問題，如果不是已經很親近，都應該慎重，以免使對方感到尷尬。另外，千萬不要隨便稱呼別人“おばさん、おじさん”、“お姉さん、お兄さん”、“お婆さん、お爺さん”等。

綜上所述，筆者從兩個方面的不同角度對中日跨文化交際的語用失誤做了闡述和分析，應該說還有很多方面都未涉及到。另外，對話語的理解會隨語境的不同而不同，因此兩種語用失誤經常交叉出現，有時有些不得體的表達既屬于語言語用失誤，又屬于社交語用失誤。

三、教學啟示和教育對策

近些年來，外語教學工作者已經越來越意識到實施外語教學不僅僅是要提高學生的語言能力，更要提高學生的交際能力。我們實施日語教育不僅要使學生發音正確、語法規范，更要使學生能夠結合日本的社會文化習俗，結合語境，達到成功交際的目的。也就是說，要使學習者所說的日語既正確又得體。因此，需要在教學中注意很多地方。

首先，要注意選用合適的新教材。這種教材要有益于提高學生的交際能力和語用能力等。很顯然，上世紀八十、九十年代的有些教材已顯得陳舊，而且在編寫時并未注重提高學習者的語用能力。其次，教學過程中要有意識地培養學生的語用能力。初級教材面向的是零起點的學生，一般只選一些最基本的詞組和語句，而不會一開始就導入地道的日本人會話。實際上看似簡單的用語背后也有語用問題，不知道正確運用，說出來的就會是冷冰冰、干巴巴的中國式日語。這就需要教師要結合語境講解語言，盡可能地給學生提供日本的社會歷史、文化背景、價值觀念、思維方式等方面的知識，以使學生對語言的語用意義也有所了解，從一開始就打好語用基礎。另外，課堂設置要更多地以學生為中心，鼓勵他們多做分角色對話等練習，讓學生在使用的過程中不斷提高和發現問題，并從中享受學以致用的樂趣和成就感。還有，鼓勵學生充分利用現有的條件，多和日本人交流，多讀原版的刊物和報紙，多看日本好的影視作品。總之，教師要向學生強調學習語言中的語言能力和語用能力兩個方面，設計合適的練習，使用多媒體設備讓學生盡可能多地接觸第一手的“真實的”語言材料。長此以往，必將減少學生的語用失誤，提高他們的跨文化交際能力。

最后，再補充一點。實際上語言要符合語言習慣，除了其語言含義之外，語調、語氣、強重音、含蓄、褒貶、節奏以及表情、身姿等多方面的因素也必不可少。只有當這些因素都配合得十分融洽時，才能體現出恰如其分的語言內容。日語更是這樣感性和微妙的語言。因此要引導學生盡量克服望文生義的想當然，盡量擺脫自己母語的負面遷移，要學會察言觀色，學會由此及彼。多模仿、多體會、多玩味，才能少犯語用錯誤，說得一口地道的日語，才能既正確又得體地獲得完美的跨文化交際效果。

參考文獻：

[1]郭常義.日本語言與傳統文化[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

[2]徐昌華，李奇楠.日語間接言語行為詳解[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9.

[3]索振羽.語用學教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5.

[4]金慕箴.標準日語會話[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5.

[5]胡文仲.跨文化交際學概論[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9，11.

[6]庵功雄著.于日平等譯.新日本語學入門[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5，10.

[7]日本文化廳.日本語の特色[M].日本，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