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是科學哲學的首要問題,但時至今日,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非但未得到解決,反而陷入了困境,甚至得出科學淪為與宗教、文學、巫術為伍的結論。劃界問題、科學與非科學的關系問題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問題。全面、正確地指出和把握科學與非科學之間的關系問題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問題。希望本文能拋磚引玉,加深對這一問題的研究。
關鍵詞: 科學與非科學 劃界 歷史回顧 反思
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或稱分界問題,下同)是科學哲學的首要問題。近百年來西方科學哲學主要研究了四大問題[1]: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科學發現的模式,科學理論的評價,科學發展的模式。其中,分界問題直接影響和制約著其他三個問題,并成為超越科學王國之外普遍知識的論題,因而是首要問題。分界問題是自培根、尤其是康德以來開始的,以后經歷了邏輯實證主義、批判理性主義、歷史主義、后現代主義等幾個發展階段。然而,時至今日,科學與非科學的劃界問題非但未得到解決,反而陷入了困境,甚至得出科學淪為與宗教、文學、巫術為伍的結論[2]。當前,各種打著“科學”幌子的偽科學在社會中隨處可見,我國正面臨著反對各類形形色色的偽科學的艱巨任務,而許多科研人員本身對這個問題的認識也是相當模糊、模棱兩可的。因此,對分界問題的深入探討在我國尤顯緊迫。
1 分界問題的歷史回顧
邏輯實證主義是20世紀初西方科學哲學的第一個流派,它繼承和發展了笛卡爾-康德的知識論思想和孔德—馬赫的實證論思想。邏輯實證主義認為:科學就是能夠被經驗所證實。他們建立了“意義—證實”或“理論—經驗”認識論模式,認為“一個命題的意義,就是證實它的方法”。科學與非科學有絕對的分界標準,一個命題的意義,取決于它的可證實性條件,凡原則上可證實的,就是有意義的,因而也就是科學的;反之,則不是科學的。這一觀點由于與經驗、實驗室、數學、邏輯學密切聯系,與當時的自然科學發展十分吻合,因而廣泛為人們所接受。
然而,邏輯實證主義的分界標準卻遭到了批判理性主義的代表人物波普爾的質疑。波普爾對它的批評集中于兩點:首先,這個標準既寬又窄,有些高層次的科學理論很難去證實,被排除在科學大門之外,因而這個標準顯得太窄;但占星術有時也能被證實,這個標準又顯得太寬了。其次,他認為邏輯實證主義將分界問題與意義問題混為一談,有些被認為是非科學的命題,但并非就是無意義的。受20世紀初相對論、量子力學取代牛頓經典力學的科學革命的影響,波普爾提出了截然相反的分界標準:科學就是能夠被經驗所證偽。“理論的科學性的標準,就是理論的可證偽性,或可反駁性,或可檢驗性”。[3]一個命題若能找到相反證據,則是科學的;反之,那些永遠不能被證偽的,則是非科學的。應該承認,波普爾提出這樣的標準是需要巨大勇氣的,其中蘊涵著深刻的科學精神-批判精神。一門科學只有在實踐中發現錯誤,才可能不斷修正,產生質的飛躍。
與邏輯實證主義一樣,批判理性主義面臨著幾乎同樣的尷尬:有些很難被證實的命題,同樣很難被證偽,實際操作起來難度大;占星術也承認有時預言可能出錯,那么按證偽標準也很難將占星術排除到科學之外。歷史主義的代表人物庫恩認為,證實和證偽標準均嚴重脫離實際,不能將科學與非科學作出正確區分。他從實際科學史出發,提出了“范式論”的分界思想[4]。一個學科只有具有共同的范式,才配稱科學,否則就不是科學。范式的基本含義是:在心理上,它表現為科學團體的共同信念;在理論和方法上,它是科學團體共有的模型和框架。這個范式標準包含了信念、價值等形而上學的非理性因素。“范式論”使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開始模糊。庫恩以后,歷史主義沿著兩條路線發展。一是拉卡托斯、勞丹的路線,力圖在符合科學史的前提下為科學尋找經驗基礎,對科學作出合理性的說明;二是費耶阿本德路線,繼續發展庫恩的非理性因素,走向極端相對主義的多元知識論。兩者最終均是得出科學與非科學無法分界的結論,這一點在勞丹的《分界問題的消逝》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
后現代主義則將歷史主義發揮到極致,認為過去老是糾纏于“經驗”、“客觀”、“真理”等基礎主義,要正確理解科學,必須徹底拋棄基礎主義。他們從語義學和語用學來理解科學,認為科學只是一種文本解釋,“科學理論只是一個開放的文本,是有分歧的解釋——即理論把現象描繪成什么,這本身不是一種硬證據”,“沒有任何證據使我們相信所接受的理論為真”[5]。后現代主義科學觀的產生有其深刻的歷史背景和社會環境,其倡導者羅蒂[6]出生于崇尚“自由、平等”的美國,作為當代美國最重要的哲學家之一,羅蒂在許多領域建立了他的影響,被視為實用主義的著名代表、“后哲學文化”的倡導者。他對傳統的唯理主義、唯科學主義、唯哲學主義進行了清算,被認為是集中反映了“后工業社會的哲學”。體現在他思想中的一以貫之的主線,就是對“傳統觀點”的批判,就是以“親和”(Coordination,又譯作“協和”、“協同”等)的思想來觀看人類的文化現象,尤其是看待科學和科學以外的文化現象的關系,由此而形成了他獨具特點的后現代主義科學觀。羅蒂的后現代科學觀是其后現代文化觀的一個組成部分,尤其是與他的后現代哲學觀一脈相承。在《哲學與自然之鏡》和相關的其他一些文章中,羅蒂認為哲學不是為各門學科提供一個最終的判斷標準或基礎,而是各種聲音和見解的對話,其實質是用比喻和反諷對時代的主流思潮加以否定,以發現新的思想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具有蘇格拉底哲學的主要特征:“樂于同別人交談,樂于聆聽別人,樂于估量我們對其他人的活動的結果。”羅蒂的科學觀無疑包含著在當今值得肯定的積極價值,比如,不能將科學在文化中的地位至高無上化,不能在科學和科學以外的文化形式之間劃上不可逾越的鴻溝,或在理性與非理性、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之間制造不可調和的二元對立。尤其在當今科學與人文不斷融通的智力背景下,這樣的見解更富有哲學上的啟發性。他將科學從至高無上的神圣殿堂拉了下來,徹底置于一般多元文化中,有助于消除一種當代新迷信——崇拜科學。然而,不幸的是,至此人們更加迷惑了:科學僅僅成了一種字面上的意義,我們所從事的科研工作還有“科學”可言嗎?科學家還能被稱為“科學家”嗎?他們與廟堂里閉目養神的神職人員有何本質的不同?僅僅因為他們所從事的工種不同嗎?
2. 對分界問題的幾點反思
從分界問題的歷史回顧不難看出,當今西方世界形成了一幅奇異景象:一方面衛星、火箭上天,科技發展欣欣向榮;另一方面人們卻開始犯疑,這是“科學”嗎?認為科學與非科學沒有分界,這顯然不符合實際,然而,分界問題也確實讓人們感到困惑。本文無意給出滿意答案,僅提出幾點反思:
①分界問題不會消逝,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將會有不同的內容和標準。超越一定的時間和條件去談分界標準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
②當代西方科學哲學之所以在分界問題上一步步陷入困境,其根本原因在于沒有處理好科學與非科學文化之間的辯證關系,沒有使二者保持必要的張力:它們要么以科學的特有屬性去整合、排斥人文文化,要么以人文文化的特有內涵去整合、解構科學。邏輯實證主義(包括玻普爾學派)認為科學是最高的知識,他們不僅要在科學與非科學之間劃出一條明確界線,而且要以科學特有的“理論—經驗”模式去整合其它文化,致使其所建構的科學模型嚴重脫離實際科學;歷史主義則走向另一極端,他們把科學史中發現的非理性社會、心理因素無限放大,而根本無視科學的客觀性、經驗性基礎,又使科學完全陷入了相對主義和非理性主義的泥陷;后現代主義更進一步,他們索性拋棄了“客觀”、“真理”等概念,完全采用解釋、解構的人文方法去審視科學,致使科學徹底淪為與宗教、神話、文學、巫術為伍的一種“文化經驗”。不可否認,無論是邏輯實證主義、批判理性主義,還是歷史主義、后現代主義,都從不同的側面揭示了科學的某些特征,都從一定角度揭示了科學與其它文化之間的關系:但是,正如其演變過程所表明,它們各自所描述的科學都是片面的。要想正確地解決劃界問題,要想全面地說明科學與非科學文化之間的關系,就必須對它們進行辯證地綜合[2]。
③科學的定義與特性。由于分界問題尚未解決,因此很難對科學給出準確的定義。20世紀科學巨人愛因斯坦[7]指出:“科學就是一種歷史悠久的努力,力圖用系統的思維,把這個世界中可感知的現象盡可能徹底地聯系起來。”科學哲學家奈格爾聲稱:“科學探求發現和闡述決定不同類型事件發生的普遍條件,闡明這些決定性條件的同時,也就是對相關事件的解釋。”社會學家巴比認為:“所有科學旨在理解我們周圍的世界,這種活動包括三個主要部分:描述,發現規律,提出理論和定律。”我國《辭海》解釋道,科學是“關于自然、社會和思維的知識體系。它適應人們改造自然和社會的需要而產生和發展,是實踐經驗的結晶。……科學用邏輯和概念等抽象形式反映世界”。這些定義都不十分完善,但從實際出發,我們大致可獲得科學的一些特性。張小山[8]在綜合眾多學者觀點后,提出了科學的系統性、普遍性、精確性、簡單性、檢驗性、有效性、批判性等7個特性,并認為系統性、可檢驗性和批判性是科學三個最根本的特性,具有相當的穩定性,不易發生實質性的改變,而其他科學特性則具有一定的靈活性和可變性。本文認為,這些分析較為合理,對于我們把握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是大有裨益的。
④與科學一樣,我們也只能大致獲得非科學的一些特性。非科學缺乏系統性、普遍性、精確性、簡單性、檢驗性、有效性、批判性等特性,尤其缺乏系統性、可檢驗性和批判性三個最根本的特性。應該明確,非科學并不等同于偽科學,非科學還包括政治、宗教、靈感等非理性因素;偽科學則一定屬于非科學。
⑤分界問題的最終解決可能需要回到辨證唯物主義框架。科學與非科學是一對矛盾,矛盾則符合對立統一規律,矛盾雙方既對立又統一,在一定條件下,二者還可相互轉化。非科學甚至偽科學有助于科學的發展并可在一定條件下向科學轉化,反之亦然。例如占星術,在原始文明社會,也許是科學的,但在科技發達的今天,則是非科學的,若在將來有確鑿證據表明,行星可以影響人類的生物磁場,并因而影響某些事件的發生,則占星術又有可能是科學的。為什么當今西方世界對分界問題的認識會陷入不可知論的泥潭?原因在于他們只注意到了科學與非科學相互轉化、相互統一的一面,而忽略了二者在特定條件下有相互區別的一面。由此不難理解,一些偽科學為什么會甚囂塵上,甚至某些聲望很高的科學家也晚節不保,其關鍵在于沒有把握好矛盾雙方分界的度和轉化條件。這個度就是上文提及的科學的7個特性,尤其是3個根本特性,可以預言,在今后較長時期內也是較穩定的;在缺乏這樣的特性和轉化條件時,可以用諸如前科學、軟科學、非科學、偽科學等語言去描述。當然這個分界的度本身也會隨時間、地點不同而發生變化。結合西方分界問題的歷史演變,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標準應是動態的、相對的,那種把分界標準看成靜止的、絕對的觀點對科學發展十分有害,哥白尼、布魯諾的悲劇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在人類浩浩歷史長河中,若不注意這一點,歷史悲劇還可能重演!
⑥分界標準也不能因為是動態的、相對的而肆意夸大,那種借口分界問題的標準會隨著時間、條件的變化而變化就認為分界標準已走向消失在現實中是根本站不住腳的,例如我們在實驗室的醫學研究顯然與巫婆口中的念念有詞有著本質的區別。對此,我們只能說分界問題并非走向消失而是其內容發生了變化。縱觀人類歷史長河,科學與非科學的分界標準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這個標準如何定?歸根結底,還是需結合當時的具體環境條件,開始可能是極少部分人提出來(雖然這極少部分人有可能成為犧牲品),最終會被大多數人接受。
結語
劃界問題、科學與非科學的關系問題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問題。當前,面對后現代主義頗具破壞性的劇烈沖擊,加之我國特殊的歷史文化背景和特殊國情,全面、正確地指示和把握科學與非科學文化之間的關系顯得尤為重要。希望本文能拋磚引玉,加深對這一問題的研究。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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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Van Fraasen . The scientific Image[M]. 0xford:1980;5-2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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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張小山. 簡論科學的特性[J].科學技術與辯證法,2001;18(3):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