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翻譯學界,翻譯的標準與原則一直是大家廣泛關注的焦點和熱門話題,而對于如何實現翻譯,研究得更多的是如何處理具體的字、詞、句和篇章,實現它們從原語到譯語的解碼,也就是實現兩語對等。但在實際翻譯過程中,也就是在對翻譯材料進行理解和表達時,譯者常常遇到許多困難,因為對材料無法用具體的兩語對等方法來處理。所以本文試圖從翻譯過程中遇到的這些問題出發,在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下進行思考和研究,運用認知語義學、類典型與基本層次范疇等理論,分析這些問題中隱藏的深層次意識,然后提出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認知語言學 翻譯 認知語義學 類典型 基本層次范疇理論
引言
在翻譯學界,翻譯的標準與原則一直是大家廣泛關注的焦點和熱門話題。關于翻譯的標準,我國歷來就有不同的看法,早在漢朝和唐朝時期,就有了“文”與“質”之爭,實際上是直譯與意譯之爭;還有清代翻譯大師嚴復于1898年提出了“信”、“達”、“雅”的標準,即忠實于原著,譯文流暢,文字典雅。1951年,傅雷先生提出了文學翻譯的“傳神”論,這是比“信”、“達”、“雅”更高的翻譯標準,傅雷先生認為,“以效果而論,翻譯應當像臨畫一樣,所求的不在形似而在神似。”1964年,錢鐘書先生提出了翻譯的“化境”之說:“文學翻譯的最高標準是‘化’”;除了國內的翻譯家提出的翻譯標準之外,早在1972年,英國著名學者亞歷山大·弗雷賽·泰特勒在他的著作《論翻譯的原則》里,就提出了翻譯中的三項基本原則:一、譯文應完全復寫出原作的思想;二、譯文的風格和筆調應與原文的性質相同;三、譯文應和原作同樣流暢。(馮慶華 2002:P4-5)
對于如何達到翻譯的最高標準,研究得更多的是如何處理具體的字、詞、句和篇章,實現它們從原語到譯語的解碼,也就是實現兩語對等。但在實際翻譯過程中,也就是在對翻譯材料進行理解和表達時,譯者常常遇到許多困難,因為對材料無法用具體的兩語對等方法來處理。所以本文試圖從翻譯過程中遇到的這些問題出發,在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下進行思考和研究,運用認知語義學和類典型與基本層次范疇等理論,分析這些問題中隱藏的深層次意識,然后提出自己的觀點。
1. 翻譯中遇到的困難
在翻譯過程中首先碰到的問題是選義。英語中的一詞多義,漢語中的一字多義都是常見的語言現象。例如在1980年版的Webster’s New World Dictionary of the American Language (the 2ndCollege Edition) 里,run作為不及物動詞有31個釋義,作為及物動詞有5個釋義,作為名詞26個釋義,作為形容詞有4個釋義,并專門收列成語搭配20條。漢語中意義和搭配最多的字是“上”。在上海辭海出版社出版的《辭海》里,“上”有17個意義和194個詞語搭配。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社會的發展,詞語的意義將更加豐富。談到語言符號的意義,早在1974年第一版的《語義學》里,G. Leech就提出了詞語具有七種意義,這已是保守的說法。它們分別是概念(外延)意義、內涵(隱含)意義、社會意義、情感意義、反射意義、搭配意義和主題意義。正因為語言符號有如此多的意義,人們常常把心理詞庫比喻成一個網絡,詞語在不同語境下,不同的說者和聽者頭腦中,不同搭配等都會有不同的變化。
其次,除了在材料的理解中遇到了選義的問題外,譯者在表達中還將遇到選詞的困難。在對原文正確理解了的基礎之上,譯者有多種正確的表達方式可供選擇,可哪一種是最恰當、最地道的呢?光用一個漢字來表示die這個概念的詞就有:死,亡,故,卒,弱,逝,歿,斃,薨,崩,殪等。
還有在前面談到翻譯標準時,“文”與“質”之爭實際是直譯與意譯之爭。直譯和意譯是翻譯中最常見的問題之一,也是最主要的兩個翻譯方法。如中國的成語“過街老鼠”,直譯:(like) a rat crossing the street,意譯:the object of universal condemnation;a bad man hated by everybody.在翻譯過程中,譯者如何恰當地把握好直譯和意譯的程度是至關重要的。
在翻譯過程中,譯者一般情況下都是盡可能在目的語中找到對等的表達。等值翻譯一直是翻譯界奉行的一條標準,無論是形式上、意義上還是功能上,等值翻譯絕對是衡量譯文好壞的重要條件之一。(王國鵬 2005)但是根據思維體驗觀,翻譯不是一個單純的對原語解碼和譯語重新編碼的過程,而是一個雙重認知過程。單純的解碼和編碼把原語和譯語都看成是自足的系統,運用語言結構的各個層面(即音位層、詞層、詞組層、句層、篇章層)的規則去追求等值。(蕭立明 2005)并且有些材料無法用具體的對等譯法進行翻譯,比如文化背景比較復雜的詞組、成語、諺語和習語等。英語中的“Make hay while the sun shines”就不能對等翻譯成“趁太陽還照耀的時候曬干草”,而應該符合漢語習慣譯成“趁熱打鐵”,“把握時機”。
最后,修辭格在翻譯中是一個最為棘手的問題,理論和實踐都說明了這一點。通過學習修辭格理論和分析翻譯實例,我們發現修辭格從翻譯的角度可以分為3類:可譯;難譯;不能譯。(馮慶華2002:P150)拿最后一種來講,英語修辭格“頭韻(Alliteration)”就是不可譯的一例。如Dumb dogs are dangerous. 它的意思是:不吠的狗最危險。漢語很難把這種修辭格體現出來。
2. 翻譯與認知語言學
翻譯是用一種語言形式把另一種語言形式里的內容重新表現出來的語言實踐活動。(馮慶華 2002:P3)從表面上看翻譯只是一種語言活動。然而,無論是詞語的恰當處理還是句段的合理翻譯乃至整個篇章的有機聯系都是渾然一體的。語言和思維有密切聯系,只研究語言而不探討思維不能詮釋翻譯的本質。有學者曾撰文指出:“兩個民族語言的翻譯活動是人的思維活動,翻譯的過程是思維活動的過程”。(閻德勝 1992)而且語言同客觀世界并不直接一一對應,而是以人的認知作為中介,過程大體是:客觀世界——認知加工——概念范疇——語言符號。(蔡暉 2006)這是認知語言學研究的核心。認知語言學是研究語言的一種方法,基于我們的身體經驗和對世界感知與概念的方式或途徑。(F.UngererH.J.Schmid 2001:F36)下面筆者在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下進行分析,建議譯者從認知語義學和類典型與基本層次范疇方面進行思考。
2.1 翻譯與認知語義學
Wikipedia2001—2006版百科全書對認知語義學的定義為:認知語義學是認知語言學的一部分。與傳統的真值語義學相反,它認為意義不直接反映外部世界,而是反映人對外部世界的認識。(J.Taylor 2001) 自然詞語產生于特定的環境中,每一個詞及其概念的出現都伴隨有特定的使用環境、分布特征以及創造者的情感和心理動機等諸多因素。一旦該詞進入語言交際系統,這些原始特征就會作為詞的意義成分,與詞的所指內容和表達形式一道存入人的大腦,構成復合認知語義結構。(章宜華 2002)所以譯者在翻譯時,應更重視如何使原語的復合認知語義結構在目的語得以重建,這涉及到兩語的雙重認知過程。翻譯的雙重認知過程可解釋為對原語概念系統及其結構系統的內在聯系和譯語概念系統和結構系統的內在聯系進行比較分析的過程。(蕭立明 2005 )
在認知語義學的一個重要理論——心理空間域中,Fauconnier指出,意義并不存在于語言之中,相反,語言是構建意義的途徑,依賴于許多獨立的認知活動。而且這個意義構建的過程是以語篇為基礎的過程。也就是說,一個詞語、一個句子或一個段落都必須以語篇為背景,聯系上下文才能恰當地理解和表達意義。我們可以認為,離開文本不可能揣摩出作者意圖,但不考慮作者寫作時的時代背景以及社會、文化、自然環境,不經過譯者、讀者根據自己的經驗進行解讀、理解,也不可能判斷出文本的意義。(陳道明 2002)
認知語言學的語義觀認為我們可以把與判斷某詞義相關的背景信息視為一個知識的網絡體系,這一網絡體系以內化入我們的文化特征、行為方式等。具體地說,我們只有將一個詞放到與之相關的各個認知結構共同構成的背景中才能理解它的意義。(J.Taylor 2001)這些背景包含的信息很廣,是人們自出生起,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互動過程中積累的人類身體體驗、文化、情感、文明、習俗、思維方式、行為方式和想象等。這些信息在認知結構的網絡體系中,不是獨立的各個部分,而是聚合成了一個完型(gestalt)。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然以這種完型去理解和表達。離開了這樣一個完型,譯者或讀者無法真正明白語言符號的意義。如宋詞《虞美人》中有一句“小樓昨夜又東風”,這‘東風’能譯成‘east wind’嗎?在中國,“東風”是春風;而在英國,east wind則是冬日的寒風。詩人雪萊《西風頌》中的“西風”才是春風。在許淵沖的譯本中,它被翻譯成‘vernal wind’。(許淵沖 2004)
2.2 翻譯與基本層次范疇
人們對外部世界的認識又是一個怎樣的過程呢?J.Taylor在他的著作《語言的范疇化:語言學理論中的類典型》中指出:人們認識外部世界的過程就是他們通過語言對周圍世界進行分類的過程,即語言的范疇化。
Rosch認為外部世界提供給我們的信息不是雜亂無序,而是有章可循。某些具有顯著特征的基本物體構成基本層次范疇(basic-level category),這些基本層次范疇能讓我們付出最小的認知努力而收獲最大量的信息。在它之上,有更抽象、更具概括性的高層次范疇;在它之下,有較具體、較少概括性的低層次范疇。這三種范疇構成語言中的等級結構,我們通過這一結構來認知世界、解讀世界。(J.Taylor 2001)
基本層次范疇在認知上之所以基本、重要,主要由四個因素決定的:一、感知方面。基本層次范疇在感知上具有相似的整體外形,能夠形成反映整個類別的單個心理意象,人們能最快地辨認其類屬。二、功能方面。基本層次范疇是人們能運用類似的運動機制與其上的范疇成員打交道的最高層次,即是說,屬于同類的成員可引起人們在行為上大致相同的反應。三、言語交際方面。基本層次范疇常常是用較短、簡單、常用、中性的詞表達。這些詞產生年代早,也是兒童最早習得的。四、知識組織方面。人類的大部分知識都是在基本層次上組織起來的。認知科學研究表明,人類的大部分思維是在基本層次上進行的。具有典型的基本層次范疇是人們用來對周圍具體事物和有機體進行分類的工具。(F.UngererH.J.Schmid 2001)
基本層次范疇的理論對很多其他理論也具有啟發性作用。在兩語的翻譯過程中尤其重要。在前面提到翻譯是從原語到目的語認知結構的重建,既然人類的大部分思維是在基本層次范疇上進行的,那么作者在創造文本,讀者在理解與欣賞文本,語言學者在研究文本或譯者在翻譯文本的過程中,必然也會基本上遵循這樣的原則。在翻譯之前,譯者分析文本時,自覺或不自覺地會找出其基本層次范疇,通過具有典型的基本層次范疇再進行擴展分析,這樣系統全面的分析有助于理解。在正確理解之后,通過表達在目的語中重建原語的認知結構。這時,考慮兩語如何進行相互轉換,必然在目的語中找出其對等的基本層次范疇。兩語中的基本層次范疇對等的情況最多,因為人的思維基本上是在基本層次上進行的,這樣的表達也有助于讀者的理解和欣賞。而在有些情況下,也有可能選擇從高層次范疇或低層次范疇選擇表達方式,這并不影響基本層次范疇的主導地位。這里要說明的是基本層次范疇是譯者理解和表達的是一個認知原型,而非實際依賴的原則。以原型為基礎,譯者靈活處理文本,然后找出最恰當的翻譯。例如中國成語“揮金如土”被譯成‘spend money like dirt’。在中國的貨幣演變歷史中,主要貨幣有貝幣、銅幣、黃金、白銀、紙幣等。他們都是充當錢(人們在日常社會生活中約定的等價交換物)的功能。所以翻譯成英文時,為了達到認知語義結構的重建,譯者選擇了基本層次范疇‘money(錢)’。
2.3 翻譯與類典型
Rosch對不同文化的范疇形成進行比較,發現許多范疇都是圍繞一個類典型(prototype)而構成,判斷某事物是否歸入某范疇,不是看它是否具備該范疇成員所有的共同特性,而是看它與其類型之間是否具有足夠的家族相似性。大多數的語言范疇呈現出的不是單一中心結構(monocentric structure),而是多中心的結構(polycentric structure),也就是說,它們通常表現出多個prototypes,這些prototypes通過家族相似性互相連接。(J.Taylor 2001)在翻譯過程中遇到的一詞多義(一字多義)和同義詞,都是有一個類典型或多個類典型進行語義延伸。認知語言學家指出意義的拓展主要有兩條途徑,一為比喻(從一個認知域向另一個認知域的結構映射),一為借代(在同一個認知模型中的一個范疇被用來代替另一個范疇)。(F.UngererH.J.Schmid 2001:F28)比喻和借代不再僅僅是兩個傳統的修辭格。著名的認知語言學家LakoffJohnson曾說過:轉喻(借代)和隱喻(比喻)一樣,是人類重要的思維方式。是人類認知客觀世界的重要手段,它們根植于人們的基本經驗之中,構成我們日常思考和行動方式。(LakoffJohnson1980)因此,譯者在理解和表達過程中,選義和選詞都必須考慮轉喻和隱喻這兩種重要的思維方式,對多種語義和多種表達方式進行仔細琢磨,并選擇最恰當的。舉英文中的一個普通的單詞head作為例子,它的類典型意義是‘頭部’,但由這個類典型引申出了很多邊緣成員,這些成員屬于這個范疇是因為它們和類典型具有家族相似性。在不同的搭配和情境中,head體現出不同的意義:
1)He has a good head for mathematics.他的數學能力很強。
2)Let’s discuss the question under five heads.讓我們分5個題目來討論這個問題。
3)Heads or tails? 正面還是反面? (擲硬幣以憑機會決定某事物)
4)Where is the head? 廁所在哪里?(船上用語)(馮慶華 2002)
結語
從語言哲學的角度來看,在語言和思想的關系中,思想是第一性的,語言是第二性的。(劉利民 2006)并且Whorf認為語言是思維的工具,語言對于思維的整體建構起著必不可少的作用。(盧植 2006) 所以對翻譯過程中遇到的幾個主要困難,筆者從認知語義學、基本層次范疇和類典型的視角分析這些問題中隱藏對人類認知結構的認識。翻譯就是從原語到目的語認知結構重建的過程。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需要關注語言各個要素,這些要素聚合成了一個整體——完型,存在于人類的大腦。而本文只提供了一些思考方式和原型,翻譯過程中在翻譯的靈活性和譯文視角的異同等方面還體現了譯者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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