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間財神信仰的多樣化和復雜性

摘要：財神是中國民間普遍供奉的善神之一，在民間信仰的諸神系統中，財神是出現得最晚的神靈之一，其起源目前僅能追溯到大約北宋。財神是掌管民間財運、富貴，因此他的出現受到了上至國家官府，下至普通百姓，尤其是商人的篤信。財神是伴隨著商品經濟愈加發達而出現的產物，他反映的是各個階層對財富的觀念。由于財富的不均，導致了每個階層的財富標準不盡相同，甚至出現相反的愿望；再由于地域、文化等的差異，財神信仰從神靈本身、祭祀儀式等等方面都出現了多樣的面貌。財神是中國民間信仰中多樣化特點最突出最鮮明的神靈。本文試圖從財神的起源、神明形象、寄托的愿望等方面，對財神信仰的多樣性做一次廓清。

關鍵詞：財神 信仰 復雜 多樣

一、財神起源的多樣

財神起源頗為難考，從目前的資料來看，財神信仰的最初形態出現在北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所載：“近歲節市井皆印賣門神、鐘馗、桃板、桃符，及財門鈍驢、回頭鹿馬……”可見，那時的人們已經開始形成逢年過節崇拜以“財門”形象出現的初期財神，祈愿財運，盼望來年能夠財源滾滾。雖然此時的財神還沒有完整統一的形象，對于祭祀儀式也鮮有資料可考，但是人們的這種祈財心愿是表露無遺的。

到了南宋，財神崇拜應該就已經非常普遍了，正式的財神也誕生了。南宋吳自牧《夢粱錄》載：“歲旦在邇，席鋪百貨，畫門神、桃符、迎春牌兒，紙馬鋪印鐘馗、財馬、回頭馬等，饋與主顧。”這里的“財馬”，即是財神的另一種稱呼，意為財神畫像。這說明在南宋時期已經有了專門掌管人間財運的神仙出現。

財神的出現，應該說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產物。眾所周知，宋元以來，中國社會商品經濟快速發展，傳統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遭受沖擊，專門以買賣獲取利潤的商人群出現，直接導致了人們對財富、金錢的渴求超前地膨脹，而落后的迷信觀念只是人們認為財富可以通過某種神秘力量獲得，或者獲得更多，正如其他民間信仰中諸多神靈的出現一樣，人們創造出一位增進財寶、守護財寶的神仙——財神。不可否認，商人群的出現刺激了財神的產生，但事實上，財神信仰并非只在商人系統中存在，各個階層對財神都懷有自己的愿望。

二、財神形象的多樣

在中國民間信仰諸神當中，財神可謂是最“多”的，這個多并不是指供奉財神的廟多，財神信徒的規模最大，而是說財神形態的多。事實上，民間信仰的財神并不只是一個人或一兩個人來代表，而是一群人代表著財神。財神的形象大致有以下幾種：

趙公明趙公明又稱趙公元帥，趙玄壇。趙公明可謂中國財神第一人，但唐宋及其以前諸書如東晉干寶《搜神記》、梁陶弘景《真誥》等書中，皆為瘟神。直至元代成書清人葉德輝翻刻的《三教搜神大全》始稱之為財神。不過此時的趙公明身兼數職，其作為專門財神的面貌，還不很清楚。趙公明“轉正”為正式財神，可以說《封神演義》功勞最大。《封神演義》第四十七、四十八回，寫峨眉山道人趙公明助商，五夷山散人蕭升、曹寶助周。雙方交戰，各顯道法，最后姜子牙用巫祝術才將趙公明弄死。以后姜子牙封神，封趙公明為金龍如意正一龍虎玄壇真君，統率招寶天尊蕭升，納珍天尊曹寶，招財使者陳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顯然，作者是把趙公明作為財神來寫的。給他安排了諸如招寶、納珍、招財、利市等部下后，其作為財神的形象就較為清楚了。

比干如果說趙公明是武財神的話，那么比干則是文財神。比干成為財神，皆緣于其“失心”（關于比干心被挖傳說參見《史記·殷本紀》，中華書局，1982年）民間傳說，比干失去心之后來到民間，廣散財寶。因為其生性耿直忠貞，公正無私，心被挖空后成了無心之人，正是因為無心無向，辦事公道，所以被后人奉為財神。

范蠡范蠡也是一位文財神，相比前兩位財神的普遍性，范蠡更帶有商人行業神色彩。因為他既是春秋戰國之際杰出的政治家、思想家和謀略家，同時也是一位生財有道的大商家。

關公關公即關羽，在中國是一個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人物。近代以來，越來越多的人把關公作為全能保護神、行業神和財神，關羽一生忠義勇武，堅貞不二，為佛、道、儒三門崇信。關公在民間信仰中是一位全能神，這種特性的形成，是中華民族傳統道德、文化觀念影響下的一種選擇。

五路財神、利市仙官等五路財神的來歷頗為復雜，據清人姚福均《鑄鼎余聞》、清人陸鳳藻《小知錄》等記載，五路財神是指梁陳之際顧野王之五子，死后被封為五顯神，訛為五路神。民間也有把《封神演義》中趙公明加上他手下的四人成為五路財神的。無論哪種說法，五路財神中的“五”這個數字都是人們崇拜財神的重要原因。利市仙官姚少司除了在五路財神中出現外，有時也單獨作為財神祭祀。

民間還有一些“兼職”財神，也就是說他們本身并沒有得到財神的稱號，但是因為其形象與財富有染，或者據信能夠部分增進財富，因此有時也被人們作為財神祭祀，最典型的要算灶神和劉海，前者由于是家神，能保一家平安富貴，當然一家的財運也要有其貢獻；后者則是因為總是與一只蟾出現，而蟾是財寶的象征，因此也被人們供為具有招財進寶能力的神了。

三、財神祭祀的多樣

財神祭祀中，最重要的便是迎財神。除夕之夜，全家人要圍坐在一起吃餃子（餃子象征財神爺給的元寶），吃罷餃子徹夜不眠，等待著接財神。“財神”其實是印制粗糙的財神像。“送財神”的則是一些貧寒子弟或街頭小販。這種習俗在中國民間一些地區仍在延續。

除了迎財神之外，祭祀財神也是必不可少的。每到春節，舉國各地均祭祀財神，祭祀方法各異。北方地區春節時，家家請回財神，供奉財神像，焚香上供品；南方敬祭財神則特別講究供品的內容。

其實，中國傳統中對財富的祈求，早在財神誕生之前便存在，那時代替財神的是另外一位神明——窮鬼。只不過相反于敬仰財神，人們對窮鬼則是厭惡的心態。傳統活動中有一項重要的活動便是送窮，此說最早見于南北朝梁宗懔《荊楚歲時記》，曰：“晦日，送窮。”唐代送窮習俗大盛，文人姚合、韓愈等皆有以送窮為題材的作品傳世，今天，送窮活動仍然在一些地方存在。送窮與迎財，其實是一個愿望的兩種表達，是相輔相成的。

四、財神信仰中的復雜心態

在中國傳統的價值觀念中，人們對于財富的心態是最為復雜的。一方面，財富是人們生活的必需，越多的財富可以帶來更為完美的物質生活，或是帶來更為純潔的道德行為；另一方面，當財富成為膨脹的欲望追求，往往又會導致道德的失衡，帶來有損于社會的現象。于是，當財富在正常范圍內為大多數人追從，財神便受到人們的崇拜，而當道德成為人們的首要關注點時，財神往往又成為替罪羊，成為人們、尤其是士大夫階層的嘲笑甚至唾罵。由于“正常的范圍”往往靠的是道德的約束，而財富的追求往往又與道德反其道而行，因此這個范圍被不斷的突破，而財神——可以說是民間諸神中最委屈的一位——便被不斷的嘲笑和唾罵。

中國歷史上最早表達對財富不敬的是晉人魯褒，其在《錢神論》中諷刺了“錢神”——貨幣，錢神不是財神，但是對于財神的崇拜與錢神的崇拜大體是相似的，因此可以將這篇著作看作是中國士大夫階層對財富嘲諷的發蒙。自此以后，代表財富的貨幣被中國知識分子百般嘲弄，“孔方兄”、“阿堵物”、“那個東西”等等，皆表現了提倡安貧樂道的中國文人對財富的鄙視。明清時期，文人對財神的嘲弄更進一步，相關作品也不少，如清初葉承宗的雜劇《孔方兄》、楊潮觀的《醉罵財神》等等，這些作品都表達同一個主題：財神沒良心，引導人們見利忘義，是金錢崇拜、世風日下的罪魁禍首。在民間，許多窮苦的百姓，因為長期的受窮，也最終對財神失去信賴，于是也對財神不敬起來，例如民間關于比干“黑心”的傳說等。

當然，無論是文人對財神爺的嘲弄，還是老百姓編排的財神“黑心”，其實是“義”與“利”這對爭論不休的矛盾的產物，其共同的思想是：對抗近代商業社會對傳統道德的腐蝕。在中國傳統道德中，“義”的地位是非常高的，舍利取義、舍身取義，都是被視為經典的道德行為；而“利”，在商品大潮迅猛沖擊下，大有取“義”而代之的趨勢，難怪乎深受傳統道德約束的文人士大夫要痛心疾首了。不過，即使是對財神大不敬的人，其實他們也知道，真正的根源不在于信仰財神本身，而在于膜拜神明之后，唯利是圖、見利忘義的行為，他們痛恨唾罵的是那些為利拋棄道德的人，而財神，在傳統文化中，依舊是一位慈祥嚴肅、受人尊敬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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