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愛，婚姻就是一場拯救

葡萄為媒，她和他一見傾心。

可談婚論嫁的時候，他卻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秘密。

人群里那雙晶瑩的眼睛

2000年“五一”節，古鎮磁器口游人如織。在嘉陵江邊的書畫一條街上，更是熱鬧非凡。

一位中年男子的葡萄畫尤其引人注目。根據游客的需要，他可按任意要求現場作畫。有人要一樹枝葉婆娑、碩果累累的葡萄架；有人要一籃晶瑩飽滿、清香四溢的葡萄串；有人要一枝水氣氤氳、鮮艷欲滴的葡萄藤……在觀賞和購畫的人群中，遠遠站著一位30歲左右的時尚女性，她微笑著站在那里欣賞著畫家的每一幅作品。我叫王節，我要買你很多畫掛到我的臥室里。”

方凌的眼睛濕潤了。這么多年來，他飄泊流浪，四海為家，從北京到武漢，從成都到重慶，從來沒有人如此欣賞過自己的作品！他當即蘸墨揮毫，畫了一幅葡萄畫送給王節。

王節要付費，方凌堅決不要：“這次是我送你，以后如果喜歡，你再來買我的畫吧。”

第二天下午，王節又來到方凌的畫攤前。當顧客全都散去之后，她請方凌吃飯，并商討買畫事宜。那天，方凌給她講了自己的遭遇。

他原是江陵機器廠的職工，1989年辭職專門從事繪畫藝術，并專攻葡萄水墨畫。可性格內向的妻子不能理解這種流浪的生活，更不能容忍經濟拮據，第二年就跟他離了婚。

王節竭盡所能地幫助方凌。隨著交往的加深，王節告訴方凌，她也有過一段失敗的婚姻。方凌的心怦然一動。流浪到重慶，方凌就再也不想走了。王節那純真而晶瑩的目光，是他心靈的最終停泊地。

被淚水浸濕的美麗謊言

王節成了方凌的戀人。

2001年7月，王節向方凌提出結婚的愿望，可方凌卻猶豫了，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恐。

兩個月后，方凌決定告訴王節真相：“我，我是一個逃犯!我本來沒有資格喜歡你的。我還有三年的刑期，可是我忍受不了那種孤獨和寂寞，逃出來了……”

王節的心“格登”一下。她早料到方凌有很重很重的心事，可沒想到他竟是一個越獄的逃犯。

沉思后，王節依鼓勵方凌勇敢地去自首：“去自首吧，這是唯一的出路。你的藝術生命不能套上沉重的枷鎖，我們的幸福也不能籠罩在無邊的陰影里。”

“不！”方凌說，“如果回去，起碼還要加刑五年。五年，我都快變成老頭子了，我的藝術生命也徹底完蛋了！”

原來，方凌這已經是第三次逃脫了。1989年5月，方凌為籌集一筆到大學美術系進修的錢，挪用了單位的公款。他用這筆錢去做生意，結果生意虧本。單位催還欠款，他開始出逃。1990年，他被公安機關抓獲，判刑五年。第二年3月，方凌偷偷潛回家里，當晚就被抓了回去，他被加刑10個月。1992年，方凌故伎重施，趁雨天霧大，又越獄出逃。1995年8月，他在成都流浪賣畫時被公安局抓獲，在押解途中，趁著車站轉車的混亂局面，他又一次出逃，乘火車跑到新疆的朋友家里。

王節沉默了，眼里蓄滿了淚水。

2001年9月的一天。方凌租住的幸福巷23號的房東王阿姨突然興奮地叫住他，說她的一個親戚畫商吳先生要買他的畫，叫他到“又一村”酒樓去商量賣畫事宜。

方凌高高興興地跟隨王阿姨來到酒樓，一個高個子的中年男子等在那里，并詳細詢問了他的創作和生活情況。大約十分鐘后，兩個魁梧的中年男子走進來。方凌一看，一下子嚇得臉色慘白，其中一位正是他出逃監獄的陶干事（如今已升為副監獄長）。

離開酒樓時，方凌狠狠地盯著王阿姨。王阿姨急忙說：“是王節叫我這么做的，要怪，你就怪王節！”

“王節？！王節是這樣的人！”方凌發誓，一定不能原諒王節。

方凌被抓回監獄后，被加刑五年，加上剩下的兩年多刑期，合并執行七年零九個月。

99封情書的相思

方凌被抓走的時候，王節故意回到了母親家里。她不能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擔驚受怕，她更不愿方凌的藝術才華在遙遙無期的驚惶中消磨殆盡。

抓進監獄的第二天，王節就給監獄長打電話，說她是方凌的戀人，是她把他送進監獄的，她要見他。

監獄長說，不行！方凌是情節特別嚴重的逃犯，一年之內不準通信，不準會客，不準出監舍。

王節明白了，這一年，她比方凌更難過，她愛方凌的心跡無法表白。她想，在方凌心里，自己一定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女人，甚至是一條邪惡的美女蛇，用最卑鄙的手段把自己的戀人送進監獄！

王節的痛苦，沒有人能夠體會，她只有自己安慰自己。每天晚上，她都鋪開信紙，給方凌寫信。惟有通過這種方式，她才能與方凌對話，與自己對話。

“方凌：

你的心里肯定恨死我了，是我把自己最心愛的人送進監獄，我那樣無情！你一定會說我是一個蛇蝎心腸的女人。可是，你知道嗎？我這是在救你！你不能長期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流浪生活，你的藝術生命只有在陽光照耀下才能得到健康發展。

一個患了重病的病人，等是等不來健康的，只有忍受手術的短暫痛苦，才能換來健康的生命。為了你，為了我心中的愛人，我必須把這樣的‘病人’送進醫院。”

“方凌：

你在監獄里忍受著暫時沒有自由的痛苦，可這暫時的管束，正是為了長期的自由。你知道嗎？我的心從你被帶走的那一刻起，就飛到了你的身邊，和你一起承受著煉獄般的煎熬。我把你送進去，我會等著你出來。無論十年，二十年，我的心永遠只為你一個人等待。”

“方凌：

秋天來了，又是葡萄成熟的季節。等你出來以后，你畫的葡萄會更加飽滿和成熟。那時候，你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正大光明地畫我們的葡萄！”

……

在對方凌的傾訴中，王節的心漸漸平靜。她抱定一個信念，無論多么艱難，無論多長的刑期，她都等著方凌出來。

到2002年9月，王節仔細一數，她不知不覺寫了99封信。

2002年9月16日，當獲知方凌嚴管期滿可以會見親屬時，王節像迎接一個盛大的節日一樣，她精心打扮，并帶著滿滿一籃葡萄和99封情書去看望方凌。

方凌見到王節，目光是那么平靜。經過一年的改造，他的思想發生了重大變化，他意識到沒有約束的自由是多么廉價和恐怖。當看到王節帶來的滿滿一包情書時，他的眼前模糊了。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是比自己生命還要珍貴的寶貝，她愛自己，用心清除著自己身上的污垢。他必須站起來，像人一樣堂堂正正地站起來，用自己的后半生來報答這個女人！

第二年，從監獄傳來了方凌立功受獎的消息。第三年，方凌因表現突出調到獄中《新苗報》任美術編輯。不久，方凌又升任鼓宣隊隊長。

王節接到一個又一個的喜訊，她像品嘗自己的快樂一樣，享受著方凌一點一滴的進步。

2005年8月，王節在報上看到《人民日報》、中國美術家協會將共同舉辦“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書畫展”的消息，她急忙告訴方凌，鼓勵他參賽。

方凌征得監獄領導的同意后，滿懷信心參加比賽。幾年來被壓抑的藝術激情一下子爆發，他蘸墨揮毫，一蹴而就，在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里，創作出一幅生機盎然、碩果累累的葡萄水墨畫。這滿滿一架葡萄，浴著陽光，帶著雨露，圓潤豐實，正是方凌心靈世界的真實寫照。

方凌將作品命名為《碩果累累》，寄到北京組委會。

10月，從北京傳來消息，《碩果累累》從3萬多份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獲得優秀作品二等獎，并入編《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60周年書畫展優秀作品集》。不久，國家郵政局選中《碩果累累》制成明信片，在全國發行。

2005年10月，方凌又參加“洛陽杯”首屆中韓書畫家作品大賽，一舉斬獲金獎。不久，又參加“第三屆中國文人書畫藝術北京邀請賽”，再獲金獎，同時被授予“中國文人書畫藝術家”稱號。

方凌成了獄中的名人，被稱為傳奇書畫家。

正如王節所言，當方凌走出黑暗和封閉，走向陽光和自由之后，他的藝術生命得到了突飛猛進的發展。

從2004年起，方凌連續兩次減刑。到2005年，他還剩下兩年刑期。2006年初，監獄長告訴方凌一個驚人的消息，他又一次獲得減刑機會，他的刑期將到2006年年底結束。

2006年12月31日，這注定是一個辭舊迎新的日子，方凌拿著釋放證健步跨出監獄的大門。他看見天空是那么明朗，生活向他發出了全新的召喚。

王節捧著一大束火紅的玫瑰花跑過來，緊緊抱住方凌，任淚水肆意流淌。

2007年2月14日，王節和方凌走進了婚姻的殿堂。在親友為他們舉辦的簡樸婚禮上，王節和方凌手拉著手，在心里默誦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幸福提醒：愛一個人，是無條件地幫助他、滿足他，甚至縱容他的錯誤，還是用短暫的苦痛與煎熬讓他洗心革面，得到應有的懲罰后讓生活重新開始？王節的選擇是正確的，這也正是真正愛情的最好表達方式——讓他回到監獄去，這是他唯一的出路；經鳳凰涅磐般的洗禮，他的藝術生命才會在陽光照耀下突飛猛進地發展；經過漫長的等待，他們的愛情才能光明正大地收獲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