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點時間，讓你實習永失母親的將來

與女兒相依為命多年的母親突然決定遠嫁他鄉，疑惑的女兒怎么都不會想到，原來母親看似冷漠的行為背后，竟隱藏著一個驚人秘密……

幸福生活突遭橫禍

1996年春節，6歲的女孩郭梅永遠難忘。

當時，一家人從廣東東莞打工處回父親郭占林在四川的老家，途中遇到車禍。很幸運，母親張玉花和郭梅安然無恙，但郭占林卻再也沒有醒來。

處理好郭占林的后事，張玉花帶著女兒回到四川，雖然她的老家在安徽蚌埠。那一年夏天，郭梅被母親送進了村子附近的中心學校讀書。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個懂事的孩子就已經感覺到，未來的日子她只有與母親相依為命了。

獨自帶著孩子的生活是艱難的，尤其張玉花是個異鄉女子，僅僅依賴屬于丈夫的那點兒土地生活。好在丈夫出事后保險公司給了一筆賠償金，加之兩人打工幾年的積蓄，多少讓這對母女暫時遠離了生活的窘迫。

2000年夏天，由于縣城擴建，張玉花所在的村子被規劃進了建設中的新城。雖然張玉花沒有取得當地戶籍，但在大家的幫助下，她還是帶著女兒搬進了兩室一廳的樓房，成了“名不副實”的城里人。

“梅梅，咱娘倆今后就該靠自己了，你爹留給咱們的土地沒有了。”張玉花突然覺得有些莫名的傷感。她拉著女兒的手說：“你爸最大的心愿就是讓你讀大學，你會讓你爸失望嗎？”郭梅眼睛忽然濕潤了，這么些年來，她不止一次聽見母親對著父親的遺像說：“你放心吧，我們的閨女會是最好的。”她知道母親說的最好是什么意思，她也相信自己可以做到最好。

從原來的中心學校轉到縣城一所重點學校以后，郭梅比以前更努力了。可張玉花卻對分派給她的那份工作猶豫起來。也許是因為長相還算漂亮，張玉花被安排到了縣招待所做服務員，每月400元的工資讓她突然覺得生活一下子沒有了希望。孩子的學費加上日常開銷，那點工資的確是杯水車薪。幾年來，失去丈夫的日子似乎已經將這個原本就要強的女人變得更加倔強，三個月后，她異常果斷地辭掉了工作，從不多的積蓄中拿出兩萬元在家附近開了一家面館。張玉花是欣慰的，雖然面館的生意不如她期待的那樣好，但細水長流的收入不僅強過早先招待所微薄的工資，也讓她和女兒的生活多了一份穩定。更讓張玉花欣慰的是，女兒郭梅沒有讓她失望，孩子不僅越來越懂事，而且學習成績一直很好。2002年，郭梅以全班平均分數第一名的優異成績考上了縣城重點中學。

簡單的生活依舊在繼續著，每天起早摸黑地忙碌讓張玉花感到一種真正的充實和愉快。作為一個單身女人，而且依然年輕漂亮的女人，張玉花引人注目原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兒。到縣城不久，就陸續有好心人來為她介紹對象，一些膽大的男人甚至長期以吃早餐為名來與張玉花套近乎。

已經是初中生的郭梅似乎比媽媽還細心，時間長了，她甚至能從某個年齡段的食客里，分辨出誰是對媽媽有意思的男人。懂事的她不反對媽媽再婚。然而張玉花卻說：“閨女呀，你別管媽媽的事兒，打從有了你那天起，我和你爸就在盤算著怎樣讓你讀最好的大學，如果你真想媽媽走那一步，那我就實話告訴你，除非你考上大學。”

郭梅終于沒有再勸說媽媽再婚，在她看來，媽媽是有理由懷念爸爸的。以至于當媽媽突然告訴她要結婚時，這個已經16歲的女孩感到難以接受。

2006年10月的一個星期天，媽媽告訴郭梅，自己要去市里接老家來的一個叔叔。面館開業幾年來，媽媽從沒停過一天，即使前一陣子經常感冒，她也硬撐著。但為了去接老家來的叔叔，媽媽竟然將店鋪關了兩天。兩天后的下午，媽媽陪著那個叔叔出現在了家里。郭梅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了一跳。男人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滄桑的面容很難讓郭梅將他同媽媽所說的成功者聯系起來。媽媽似乎也不想給女兒解釋什么，她只是讓郭梅去市場買點菜回來。

晚飯是在家里吃的，晚飯后，媽媽走進了郭梅的房間。郭梅從沒見過媽媽如此嚴肅的表情，她告訴郭梅，王叔叔是自己安徽老家的，在認識郭梅的爸爸以前，王叔叔就曾追求過自己，只是當時還小，所以拒絕了他。

“那他怎么找到你的？”郭梅覺得奇怪，她知道媽媽幾乎沒有跟安徽老家聯系。“前一陣子我給你外婆打電話，他剛好在外婆家玩哩。”張玉花繼續說，“最好笑的是他居然一直沒有結婚。”“他一直在等你？”郭梅有些感動。“是吧，現在像這樣的男人不多了呀，所以，我準備跟他結婚。”郭梅好像已經聽出來，媽媽的語氣中沒有要和她商量的意思。這么些年來，媽媽對再婚的拒絕和堅持曾經讓郭梅覺得不可思議，但這一次媽媽的堅決同樣也讓她感到十分意外，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媽媽已經決定結婚以后離開四川。

“你不能讓王叔留下嗎？”“你王叔叔在那邊有自己的工廠，我們先過去，等時機成熟了，我們再考慮把工廠一起搬過來，再說過一年你就要考大學了，我們搬回來又有多大的意思呢？”郭梅實在沒有更好的理由來說服媽媽，作為女兒她唯一的選擇是跟媽媽一起走。哪知媽媽說：“你不能走，兩個地方的教育環境完全不一樣，如果僅僅因為這一年時間耽誤了，那你爸爸在九泉之下也會罵我的。”

那個晚上，郭梅失眠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使年少的她有點不知所措。媽媽說的沒錯，自己讀了十多年書，怎么可能為了這一年而放棄呢？可郭梅始終不明白，陪伴了自己十多年的媽媽，怎么可能因為一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就離開呢？郭梅想找機會跟王叔叔好好談談，可王叔叔不是有意回避自己，就是三言兩語回絕了她。“你放心吧孩子，我會對你媽媽好的。”王叔叔沒有太多的語言，這一點郭梅已經感覺到了，據媽媽說，王叔叔是一家私營企業的擁有者，郭梅卻很難從他身上看出任何痕跡，可王叔叔接下來的行為多少讓郭梅相信了他的確是一個成功人士。

從此自己照顧自己

媽媽很快就將面鋪盤給了別人。收拾行李那天，家里的氣氛顯得異常沉重。張玉花并不擔心女兒的日常生活，作為單親家庭的孩子，女兒很早就開始料理家務，再說，張玉花也已經去學校給女兒辦理了住校手續。也許是第一次要離開朝夕相處的女兒，張玉花的眼里始終滾著淚花。

“孩子，叔第一次見面也沒啥給你的，這是一張銀行卡，卡里有五萬元錢，賬戶是你的名字，密碼是你媽媽的生日，算是我和你媽送你的禮物吧。”

郭梅有些猶豫，她實在想不到王叔叔一出手居然如此大方。張玉花將存折拿過來放到女兒手上：“省著點花。”說完，張玉花也拿出一張同樣的卡：“這是你最后兩學期的學費和生活費，媽媽就不再另外給你寄了，你計劃著用吧，不然餓肚子可別怪媽媽。”雖然媽媽盡量把話說得很輕松，但那一刻，郭梅還是忍不住哭出了聲。

“傻孩子，又不是不回來了，等你考上大學，媽媽就回來送你。”“媽媽，我放寒假能去看你嗎？”郭梅眼里含著一種期待。“怎么不能？到時候媽媽回來接你。”王叔叔突然站了起來：“你們母女倆聊吧，我去買盒煙。”等王叔叔離開后，郭梅突然問：“媽媽，王叔叔真的那么好嗎？”張玉花沒有想到女兒會這么問，她愣了一下：“他真的很好，過一陣子你就曉得了，你王叔叔是個好人。”

離別已經在所難免了，郭梅堅持要送母親去市里坐火車。母親沒有同意，她讓女兒將自己送到了縣城車站：“孩子，媽媽走了，你要學會自己生活，有啥事你可以去派出所找曾叔叔，他會幫你的。”

曾叔叔也是曾經追求過媽媽的一個好人，郭梅含淚點點頭：“記住，如果你考不上大學，媽媽就再也不回來了，知道嗎？”車終于要離站了，張玉花始終將目光盯在女兒身上，仿佛有好多話要對女兒說，當車離開的那一剎那，張玉花突然喊了一聲：“記得拿錄取通知書來看我。”

離開母親的日子，郭梅開始學著自己照顧自己，剛開始母親偶爾會打電話來問一下她的學習和生活情況，后來，郭梅沒有再接到媽媽的電話。偶爾王叔叔會給她打電話，但王叔叔總告訴她，母親出去辦事了。母親沒有再打來電話，郭梅知道，那是媽媽害怕打擾自己的期末考試。可讓郭梅沒有想到的是，當她放假準備告訴媽媽自己要去安徽時，王叔叔在電話那頭卻告訴她，媽媽幾天后就回來。

得知真相

媽媽終于沒有回來，當王叔叔一臉倦容出現在郭梅面前時，這個聰明的女孩才忽然意識到，媽媽出事了，而且這個事跟她的執意結婚有關。郭梅的猜測的確沒有錯。

“孩子，我姓王，我原本是你媽媽的表哥，也就是你的表舅。”郭梅有些詫異了：“那您和媽媽？”“我跟你媽媽根本沒有結婚，孩子，那都是你媽媽的一片苦心啊。”那天，是2007年1月25日，就在媽媽離開自己三個月后的那個晚上，這個16歲的女孩知道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不僅帶走了她的母親，也讓她真正明白了母親的良苦用心。

早在2006年8月，張玉花就感覺自己身體異常，無端地感冒發燒，無端地渾身乏力。張玉花沒有在意，在她看來那不過是普普通通的感冒，扛幾天就沒事兒了，她甚至沒有讓女兒知道自己身體的異常。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把所有的事情獨自忍受下來，她不希望女兒小小的年齡就分擔生活的壓力，更不希望影響到孩子的學習。

2006年9月末的一天，張玉花終于昏倒在了店里，當時，郭梅在學校，是好心的鄰居將張玉花送到醫院的。縣醫院的檢查的確讓張玉花嚇了一跳：“你的血相已經高出正常人幾十倍，你需要住院觀察，我們懷疑是白血病。”“是不是你們搞錯了？我咋會得這種病。”很快就醒來的張玉花根本無法相信醫生的話。幾天后，張玉花以辦衛生許可證為名去了市醫院。那一次，張玉花徹底失望了。大夫在拿到她的各種化驗報告后非常確定地告訴她，縣醫院的診斷沒有錯，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醫生告訴她，如果不及時進行骨髓移植，她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骨髓移植？”雖然并不清楚自己的病到底有多嚴重，但張玉花還是知道，如果要進行骨髓移植將需要一筆很大的費用。醫生說：“是的，一般需要15萬元左右。”“15萬？”張玉花非常清楚15萬對于她意味著什么，這些年來，雖然她盡量沒有去動丈夫的車禍賠償，可也僅僅只剩下幾萬元哪。最讓她擔心的是，即使她同意手術，也還需要一個未知的等待周期，尋找合適的骨髓。況且醫生告訴她，即使移植成功也并不表示她的生命就將正常延續，后期維持所需的費用仍然是難以想象的。

“放棄。”那一瞬間張玉花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我不能因此影響到女兒的生活，更不能因為自己讓女兒放棄學業。”

那些日子，張玉花處在一種進退維谷的艱難中，怎么讓女兒接受眼前隨時都可能出現的可怕事實？如果自己突然離開，女兒能承受得住嗎？還有一年女兒就要高考了呀。“我怎么去見她爸爸呀。”要想順理成章地離開，唯一的辦法是結婚。可自己怎么能夠找到一個結婚對象呢？而且這個人還不能是本地的。張玉花想到了老家，想到了當年那個唯一支持她嫁給郭占林的表哥王志貴。

接到她快件的王志貴當天就打來電話，當張玉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他后，這個憨厚的男人猶豫了：“妹子，我已經有家了。”張玉花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唐突：“我知道，所以我并非真要跟你結婚，我只是要你過來同我一起瞞過我女兒，懂嗎？”

王志貴是10月18日趕到四川的，當郭梅被張玉花支出去買菜后，張玉花詳細告訴了他一切。第二天，張玉花將一個存有五萬元現金的銀行卡交給了王志貴，那是家里幾乎全部的積蓄了。面館轉手的兩萬元，張玉花重新存了一張卡也給了女兒。為了保證自己剩下的日子，她帶走了不多的幾千元錢。

一切都顯得那樣天衣無縫，安排好女兒的一切，張玉花在王志貴陪伴下住進了市人民醫院血液科。“哥，我給孩子寫了一封信，等我走了以后你再給她，一定要等她放假以后。”張玉花知道，自己的病堅持不了多久了。

當第二次抽取骨髓化驗后，她給女兒寫了這樣一封信：“梅梅，我的閨女，請原諒媽媽用這樣的方式離開你……媽媽不是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可媽媽不能太自私，我不能因為自己影響到你的前程，因為那是我和你爸爸共同的心愿啊。孩子，媽媽走了，但是媽媽相信你一定不會辜負我和你爸爸的期望……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時候，記得一定告訴媽媽……”張玉花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讓表哥在墓地給自己買了一個位置，她說自己不能離女兒太遠。

張玉花走了。住進醫院兩周以后，這個倔強的女人帶著對女兒的愛離開了人世。那天，張玉花離自己38歲的生日僅僅只有一個月。王志貴沒有忘記表妹的囑托，安葬好張玉花后，他回到了安徽老家，他要等到孩子放假后再把一切告訴她。2007年1月20日，他接到了郭梅打來的電話。

郭梅已經無法看清媽媽的信中還寫了些什么，幾個月來，積壓在心里的對母親的思念，以及從天而降的巨大悲痛使她難以控制失去親人的悲傷。她哭了，驚天動地的哭聲讓整個天空都籠罩在一種沉重的悲傷里。

公墓依舊飄著冰冷的雨，跪在母親墓前的郭梅突然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她輕輕撫摸著母親的遺像說：“媽媽，爸爸，你們放心吧，女兒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我也一定記得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來看你們。”從公墓回來后，王志貴去派出所找到了曾警官，他把事情的真相以及張玉花的臨終囑托告訴了這個好人。曾警官也震驚了：“放心吧，我會把梅梅當成自家的孩子對待的。”

整整一個寒假，王志貴都陪伴在郭梅身邊。當新學期來臨，王志貴陪郭梅去學校報了名：“孩子，今后就剩你自己了，表舅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好好讀書，好好生活，有時間就去看看你爸爸媽媽。”

幸福提醒：

這的確是一個特殊的故事，直到整理完這篇文字，作為編輯的我仍然難以從一種復雜的心境中解脫出來。我們無意在此肯定張玉花當時放棄治療的選擇，畢竟生命對于每個人都只有一次，即使她的選擇中含有太多的遺憾和無奈。可我們實在無法從她的選擇中找到指責她的理由。當一個母親確認自己將不久于人世時，她選擇了放棄，選擇了用一種特別的方式遠離女兒的生活。郭梅說，她一定會拿著大學錄取通知書來看望自己的父母，也許這個女孩的承諾正是她母親最希望看到的。也可能作為一個母親，她選擇讓自己倒下的同時，其實也就選擇了讓孩子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