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眉確信自己不是貪圖他的錢,他的權,她是真的愛他----他身上有許多令她著迷與驚嘆的美德,他是塊璞玉,仿佛天生便蘊含著潤澤女人的溫柔光芒,他如此完美。
舒眉有一頭如云長發,每天她隨意地纏繞起三千發絲堆一個簡單發髻,然后松松地別上發簪。這樣的發型有點優雅,同時也帶點凌亂,她很喜歡。
舒眉有一個男友麥子,從大學到工作,倆人在一起幾年了。似乎是相愛的,但仔細想想又很迷惑,因為舒眉時時不滿意,不滿意到心里恨恨的。
比如……比如他老是搶她手里的遙控器,然后沒完沒了地看球賽;比如他不是不知道女人每個月里有幾天不能碰生冷,可他往往就在那幾天買一堆冰琪淋回家,結果只有自己埋頭狂吃;比如逛街時他總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趕,簡直就是競走比賽;比如他對她的化妝與穿衣總是提不出建設性意見,要么傻傻地說“真漂亮”,要么直愣愣地來一句“太老土了”,最可氣時還會批評說“穿這么暴露想去勾引誰”?
舒眉想,也許是他太年輕了,年輕到自私的地步,自私到哪怕歡愛時他也從來只考慮他自己的快樂。那是幾乎每次都會發生的不快,他們翻移挪騰,他們交織親密,然后她會驚覺他又忘了替她取下發簪,硬或冰冷的發簪刺痛了她身體的某一部位,她只有心里嘆息一聲,然后瞅個空子自己取下簪子,當然往往這個時候發簪里會糾纏了許多打了結的頭發,一拉就是一手的斷發;頭發披撒下來,麥子的身體就會壓住了她的長發,或是在變換姿勢時不留給她時間,以至于她自己拉扯住自己的長發。然后每次她都氣得呲牙咧嘴,落下淚來,直抒胸臆地吼他一句——你弄疼了我!
再然后的一天,舒眉遇見了林蓬。
當然,林蓬富有、儒雅,且并非一個頻傳緋聞的男人。幾經猶豫掙扎,他們成了情人,但這幾乎是舒眉心甘情愿的。心甘情愿地與麥子分手,心甘心愿地做林蓬暗夜里的女人。舒眉確信自己并非貪圖他的錢,他的權,她只是真的愛他。
林蓬會聽她傾訴,陪她喝加冰塊與檸檬的紅酒;他比她自己更懂得她該穿什么樣的衣服,化怎樣的妝容;他從不主動地莽撞地表白,可她的觸角能感應到。他帶她去吃燭光晚餐,然后她看得見他眼里的小火苗,隱約的恍惚的,撩撥得她幾乎無法自持;在她求了許久之后,他放下所有工作陪她去外地旅游,在山頂他敞開他的大衣扣將她裝進來;他記得她每月潮信的日期,一如記得她的安全期,他會給她最安全無憂的情愛;在床上,他靠的不是體力而是技巧,他在床上分明就是藝術家,她是他筆下的畫,指尖的鍵盤,唇間的樂音。而且,他從來不會傷害她的長發。他會溫柔地在上床之前取下她的發簪,無論怎么高仰或低俯,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將她的頭發用他的手指編成一束,然后從身體下移至身體一側。更有時,他用幾近曼妙的手法將她的長發一縷一縷一絲一絲挽起,高聳入云堆積起來,然后將臉深深地埋進去。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戰栗,仿佛迷戀通過千絲萬縷的長發直抵心底。
是的,舒眉有理由相信他是愛自己的,只是他不說罷了。因為他,已經結婚了。
恨不相逢未嫁時,她的心里一唱三嘆。
直到有一天,舒眉無意中看見林蓬和他的妻子走在一起。那個女人氣質很好,雖然看得到皮膚松弛,韶華逝去。他們在餐廳里等電梯。當然,是他按的電梯按鈕,他的目光向前,一如他描述過的,他對妻子早沒有了激情。然而似乎只是偶爾一瞥,他看見了妻子肩頭有根長發,他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去替妻子揀起落發,妻子側目,莞爾地笑,他回一個溫和的笑。不遠處的舒眉看見了,他的妻子也有一頭如云的長發,盤成高貴的發髻。
她是在那一瞬間突然明白的,他的紳士風度,他的細心體貼,他的所有美德,原來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他的妻子,或者還有他的前女友,或者還有時光共同培養的。
他也年輕過,莽撞過,粗心過,他想必也搶過別的女人手里的遙控器,打斷過別的女人的傾訴,在陪別的女人逛街時突然失蹤過,甚至她還可以肯定,他弄疼過他妻子的長發,忘記過在長發凌亂時束緊它們,忘記在身體輾轉時移開它們,忘記在親密時分愛撫它們。
舒眉一直以為他是塊蘊含內斂光芒的璞玉,他天生便隱隱內含暖,隱隱內含光。其實不然,他也是經過一些別的女人柔情后,哭泣后,指責后,千錘百煉后,才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成了完美先生。他身上令她著迷與淪陷的美德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別的女人培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