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能指、所指角度分析對外漢語高級口語中的嘆詞教學

嘆詞是用來表示感嘆以及呼喚、應答的詞。如生氣時常用的“哼”，高興時常用的“哈哈”，呼喚人時常用的“喂”，應答時常用的“嗯”等等，都是嘆詞。隨著社會的日益發展，又出現了一些具有時代氣息的新嘆詞，比如“呵呵、嗨、哇哇”等，可以說，嘆詞家族有越來越壯大的趨勢。

嘆詞是構成感嘆句的重要手段之一，也是人們表達濃厚感情的重要載體，是一類比較特殊的詞，作用不容忽視。黃伯榮《現代漢語》把嘆詞歸入實詞類，而在劉月華等主編的《實用現代漢語語法》中把嘆詞歸入特殊詞類，認為它既不屬于實詞，也不屬于虛詞。在這里我們不作嘆詞詞類的探究，而是從能指、所指的角度對嘆詞作功能方面的分析。

一、嘆詞的能指、所指分析

能指與所指是索緒爾提出來的一個重要理論，他認為能指就是音響形象，所指就是概念，這個理論是他就語言的語言學所提出的，并沒有涉及到言語的語言學。既然言語是語言的具體表現形式，那么語言符號所具有的各種特征，言語符號也同樣具有，所以言語符號也就具有了能指和所指，二者的結合也具有任意性。另外，石安石先生在論及索緒爾關于符號任意性的特征時，曾修正過索氏關于“能指就是音響形象，所指就是概念”的說法。他認為：“能指是語音自身，所指是語義，從而語言符號是語音和語義的結合體。”

石先生在此文發表后出版的《語義論》一書中，又作了修正性的補充說明：“語義是語言形式（廣義的也包括言語形式）所表達的內容。不說‘語音’而說‘語言形式’，是因為語音不能完全包括語言形式，雖然它是非常重要的語言形式。這是一個相當寬泛的解釋，但卻是合理的、適應性強的解釋。在沒有更好的解釋取代之前，無妨暫時采用這種解釋。”可以看出，言語符號的能指與所指也完全適用于石安石先生的觀點，因為觀點中明顯地提到廣義的語言形式包括言語形式，當然也就包括說出的話和寫出的話等等。那么對嘆詞來說，能指就是嘆詞的語音或書寫形式，所指就是嘆詞的語義。而嘆詞既沒有確切的詞匯意義，也沒有語法意義，但它在交際中具有表情達意的作用，具有表達的功能，因此它的語義我們就認為是一種功能指向，這種所指功能指向在與能指結合起來時，因說話人態度、情緒、語調以及語境等方面的不同也就具有了相對任意性。例如：

（1）哎喲，你踩到我的腳啦！（所指功能指向:焦急，語調升、短促）

（2）唉，這事難說。（所指功能指向：嘆息，語調降、低緩）

（3）嗯，這菜味道不錯，我愛吃。（所指功能指向：贊許，語調低降）

在例（1）（2）（3）中，能指分別是“哎喲”“唉”“嗯”，這三個詞沒有實際的詞匯意義和語法意義，但是它們出現于一定的句子結構中必然有其出現的意義，我們把它們分析成一種功能，也就是說，其所指具有功能指向。“哎喲”表達了一種突如其來的焦急，語調必然提升；“唉”傳達出了一絲嘆息，語調是低緩的；“嗯”是由衷地表達一聲贊許，語調低降。試想如果沒有這三個嘆詞，以上三個例句在表述上就有了不同：

（4）你踩到我的腳啦！

（5）這事難說。

（6）這菜味道不錯，我愛吃。

雖然表達的語義沒有改變，但在說話的語氣和表達的情緒上卻發生了變化：（1）和（4）相比較，前者語氣很焦急，但有緩和的空間，后者除了焦急之外，還有一種斥責的意味，情緒上缺少緩和，比較強硬；（2）和（5），前者雖然表達了一種低沉的情緒，但一聲嘆息，讓聽者有了心理上的準備，后者直截了當說出，讓聽者難以接受；（3）和（6），前者有嘆詞，使贊許的程度大大加強。

以上是對嘆詞在交際中的作用進行的分析，然而，隨著語境的不同，同一嘆詞的能指也會有不同的所指功能指向。例如：

（7）哎喲，這件事我可不知道，您還是去別處問問吧。（所指功能指向：托辭，語調低降、短促）

（8）嗯，怎么表又停了？（所指功能指向：出乎意料，語調上升）

例（1）（7）中的嘆詞能指、例（3）（8）中的嘆詞能指相同，都是“哎喲”“嗯”，但是隨著語境的不同，具有了不同的所指功能指向，語調也隨之轉換。例（1）所暗示的語境很有可能是在公共場合，比如說公車上，由于太擁擠才脫口而出這樣的嘆詞，例（7）中所暗示的語境很可能是某件事情不好公開談論，或說話者很忌諱某件事，嘆詞“哎喲”，語調低降、短促，表示一種很委婉的托辭；而例（3）中所暗示的語境應該是在飯桌上，客人表達對主人廚藝的贊嘆和佩服，例（8）所暗示的語境很可能是說話人做某事的時候看了下表，發現表又出現了以前的毛病，嘆詞“嗯”語調上升，表示出乎意料。

以上是我們對嘆詞的能指、所指試分析，目的是為了說明嘆詞在交際中的重要作用，同樣，在對外漢語的高級口語教學中，嘆詞教學也非常重要。而目前在漢語高級口語教學中的狀況是：對嘆詞，有很多學生不知何意，甚至連念也不會念（除了“啊”以外），教師們對此也不多作要求，僅講解一下便一帶而過；但是對一個高年級的學生來說，對目的語的嘆詞知之甚少，不能理解也不會表達自己強烈的感情，是一個很大的缺陷。

二、嘆詞的能指所指與漢語高級口語教學

為了使分析更有依據性，我們精選了兩本近年出版的對外漢語高級口語教材，劉元滿、任雪梅、金舒年編著的《高級漢語口語》（上）和張黎、張靜賢、聶學慧編著的《商務口語教程》（四年級教材），兩本教材的課文都采用對話形式，富含較多的常用嘆詞，適合本文對嘆詞分析的需要。我們摘取課文中含有嘆詞的典型句例進行能指、所指分析，以期能對高級口語的嘆詞教學有一點啟發意義。結合課文，我們把嘆詞分為以下九類，具體分析如下：

第一類所指功能指向：表高興、歡喜、得意，語調低降、短促。例如：

（9）哈哈哈，你說他老實？人不可貌相。

（10）哇！今天這場球太精彩了！

（11）哦，花子阿姨上電視嘍！

（12）呦——，是老胡哇？你可是稀客，少見哪，少見。

（13）啊！就是這種有花、水果圖案的全套盤子。

第二類所指功能指向：表懊悔、煩惱、嘆息、憂傷，語調低降、舒緩。例如：

（14）怎么辦呢？唉，算了，先不去想它。

（15）噢，看我。來，我來介紹一下兒。

（16）咳，別提了。

第三類所指功能指向：表贊嘆、欣賞、羨慕，語調降。例如：

（17）嗯，顏色、樣式都不錯，穿著也挺合適的。

（18）嚯，客廳這么打呀。

（19）嘖嘖嘖，這屋里可真亮堂。

（20）嗬！行啊，高就啦。

（21）哇！你們這兒有些東西不錯嘛！

（22）哈哈，您真會說話。

第四類所指功能指向：表吃驚、出乎意料、難以置信，語調可以有多種。例如：

（23）喲，我當是誰呢。

（24）唷，大陳，咱倆真有緣，這星期又碰上了。

（25）噢，是嗎？

（26）哦？真快呀，是你們國家的客戶嗎？

（27）啊？莫非讓我們支付46萬美元作為保證金？

第五類所指功能指向：表不同意、不滿、斥責，語調低降或曲折。例如：

（28）哎呀，這些東西都放得好好的，又不礙你的事，別給我亂動。

（29）嗨，孩子嘛，就喜歡新鮮的東西。

（30）咳，這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說的便宜話。

（31）哎，這怎么行？您是客人，怎么能讓您付錢？

（32）唉，不要客氣，談不上謝。

第六類所指功能指向：表醒悟、領會、明了，語調低降。例如：

（33）哎喲，對不起啊大陳，我們倆把你的美夢給攪了。

（34）嗬，這么說，你真是你們家的大掌柜啊！

（35）哦，這就難怪了。

（36）噢，我明白了，比如說像這個圖案，是嗎？

第七類所指功能指向：表招呼、喚起、應承、托辭，多低降。例如：

（37）哎，孫大爺，您不是要請小時工嗎？

（38）唉，對了，上次去你家時，看你們夫婦兩個夫唱婦隨……

（39）哦，是小白啊，你回來啦？哎！

（40）喂，請問劉處長在嗎？

（41）哎呀，張總，咱們可是有言在先哪！你我是多年的故交，你可不能反悔喲。

第八類所指功能指向：表打聽、追問，語調高揚。例如：

（42）啊？志強，你還是要打它們的主意呀！

（43）哎？既然早就認識，為什么要等那么長時間？

（44）哎，對了，現在你們建筑業情況怎么樣？

第九類所指功能指向：表思索、猶疑，語調低降。例如：

（45）唔……看上去挺漂亮。

（46）嗯……這是個難于回答的問題。

（47）嗯，這是我們的最低價，司密斯先生，不能再讓步了。

（48）呃，中泉先生，您考慮過向保險公司提出索賠嗎？

以上是我們依托高級漢語口語教材對嘆詞的所指功能指向所作的分類。當然這種分類并非絕對的，有些嘆詞的所指功能指向可以兼類，這是由語境的復雜性以及說話人主觀感情的復雜性造成的。如例（13）和例（27）中的嘆詞“啊”，具有不同的所指功能指向，就是由語境的復雜性造成的，原因同例（1）（7）和例（3）（8）的分析，這里不再贅述。

還有一種兼類情況，是由說話人主觀感情的復雜性造成的，如例（31），這種客套在應酬場合常聽到，其中嘆詞“哎”的所指功能指向我們歸入了第五類，語境是和客人吃完飯后，不同意客人買單，自己搶著付帳，“哎”表示很場面化的拒絕，語調曲折。其實也可以把它歸入第六類，表示吃驚，即一種本打算請別人吃飯，別人卻要飯后買單的吃驚心理，認為這是有違禮節，不合禮貌的。因此，為了更好地理解嘆詞的所指，我們也有必要加強句段篇章方面的分析。

三、嘆詞的能指、所指分析與課堂教學和教材使用

我們把嘆詞的所指功能指向做出分類并不是最終目的，最終目的是以教材為依托，利用這種分析提高課堂教學質量。課堂教學是一個綜合概念，有多種涵義，我們這里所探討的課堂教學是從教師教的角度而言的。例如，在讓學生分角色朗讀課文的時候，應要求學生先清楚地把嘆詞的音讀出來，絕不能縱容學生直接跳過或一帶而過，一定要讓學生明白，嘆詞在課文中有它出現的價值和意義，如果學生發音不準或不正確，教師要及時指出并糾正。其次，教師講解課文時，也不能忽略嘆詞，要給出它的讀音、意義和用法。這里的意義當然也就是嘆詞的所指功能指向，有很多嘆詞，其意義其實也就是它后面的標點符號或句末的標點符號的意義，可以把這種判斷方法告訴學生。如例（20）中，“嗬”的意義也就是它后面“！”的意義，表示一種感嘆，類似的還有例（40）中，“喂”的意義就是句末“？”的意義，表示一種詢問；例（45）中，“唔”的意義也就是它后面“……”的意義，表示一種思考……這里不再詳舉，教師應啟發學生結合上下文語境去分析這些嘆詞的意義。

至于用法，屬于輸出范疇，我們不要求學生學習了嘆詞后都能在交際中有效使用，但要讓學生明白，嘆詞在言語交際中的作用不可小看。比如例（19），有了嘆詞“嘖嘖嘖”，就使贊嘆的程度大大加深，而且更加口語化。最后，在教材的課后練習中，我們要加強學生對所學嘆詞的理解和記憶。例（18）就在課后的語調練習中出現了，“嚯”的語調要降，表現出贊嘆、羨慕的口氣，我們在指導學生做練習時可以舉一反三，比如還可以給出帶有“哇”“噢”等和“嚯”具有相同所指功能指向的句子，讓學生自己領會其中所傳達出的感情的奧妙，這樣在以后的言語交際中，他們才可能正確領會說話者的意圖并得體地表達自己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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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艷梅，廣東海洋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