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省”“疲弊”及其他

荀子《勸學》中有句話：“君子博學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人教社多年來對“參省”的解釋是一致的，即“【參省乎己】對自己檢查、省察。參，驗，檢查。”相應地，《教學用書》將此句翻譯為“君子廣泛地學習而且每天對照著檢查自己”。揆之以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的《古今漢語實用詞典》對“參”的解釋條目，相近的條目有“參悟”“參驗”等。人教社顯然把“參”的意思定位為“參驗”（考察驗證；比較檢驗）。如此解釋，我們以為值得商榷。

荀子此處的“參省”應該是“叁省”，即“三省”。《論語·學而》中有“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三省：三，再三，指多次；省，反省，自我檢查）。再查《古今漢語實用詞典》，“參”條目㈢解釋為：“古通三”，而該字典對“叁”的解釋為“數目字‘三’的大寫”。由此可知，此處荀子應該是引用了曾子的話，后人在傳抄過程中將“叁”“參”誤用了。朱熹在《論語集注》中說：“曾子之學，專用心于內，故傳之無弊，又見于子思，孟子可見矣。可惜其嘉言善行不盡傳于世也，其幸存而未泯者，學者其可不盡心乎？”也就是說雖然曾子的話很少，但這句話是很精辟的，學者要認真學習。荀子是效法前人的人，他對儒家學說進行了深入的領會和探究，才成為儒家的又一代表人物，所以此處荀子應該是化用了曾子的思想。

我們認為，荀子 《勸學》中的這句話應該這樣理解，即“君子廣泛地學習而且多次反省自己，那么就會聰明并且行動沒有過錯了。”這同時也證明了荀子在學習的層面上創造性地運用并實踐了曾子的儒家思想。

賈誼的《過秦論》中有這樣一句話：“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疲弊”一詞，人教版《教學用書》解釋為“疲憊無力”。查遍所有古今漢語詞典，均沒有“疲弊”一詞，只有類似的“疲敝”（疲乏窮困；力量受消耗而不充足：師出歷年，百姓疲敝。）也正因此，目前計算機的聯想輸入、全拼輸入、紫光華宇輸入都是選用“疲敝”一詞。正好手頭上有本1988年版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古文觀止》，查閱后發現此句竟然是“罷散”一詞。“罷”乃“疲”的通假字，“敝”怎么變成“散”了呢？再看看字形，“散”與“敝”是何等的相似！所以在賈誼原本的寫作中，此處的兩個字要么是“疲敝”，要么是“疲散”。古人在寫作中同一個詞用兩個通假字的可能性是不大的，“疲”已經是通假字，那么“弊”就不會是通假字，“疲弊”一詞只能是后人在傳抄“疲敝”過程中加進自己對這個“敝”可能通假的想象。所以，我們認為，“弊”在傳抄過程中被錯用了。

那么此處的“疲弊”到底應該是“疲敝”還是“疲散”呢？我們以為此處正確的字應該是“疲散”。理由在于：

1.韓國最近出版了一本《詳說古文真寶大全后集卷之一》，里面記錄著賈誼的《過秦論》。其中的用字即是“疲散”。此書是屬于韓國版《古文真寶》系列。《古文真寶》在元明時代曾經風行一時，明末以后逐漸在中國消失，至近代竟全無蹤影，不過此書早已流傳到韓日兩國，至今還在廣泛流行，影響兩國的漢學和讀書界，而且韓國版《真寶》又頗有異于他本的特征。韓國蔚山大學中文系教授樸三洙，多年來從事漢語言文學研究，他的一篇編號為1008-178(2001)03-0051-04的文章《試論韓國版<古文真寶>》對此有解釋。

2.根據古人有喜用單音節詞的習慣，“疲散”也應該解釋為“疲勞散亂”。陳涉的隊伍是謫戍漁陽的征人，因為怨恨，組織紀律性不強，用“疲敝”二字形容非常合適。

3.“疲散”之卒方能與后文“威武雄壯整齊劃一”的“十二國之眾”“六國之師”對舉。

上文是筆者對“參省”“疲弊”二詞的一點思考，敬請方家不吝指教。

（吳申道，安徽巢湖一中）